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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8章(1 / 2)

成之染劝道:“祖母与杜延寿多年未见,从彭城回来,也算了却了祖母一桩心愿。”

“难得阿姊孝心了。”成昭远稍稍缓和了神色,手指摩挲着螭虎纽,垂眸道,“钟长统去了彭城,可以让杜延寿回京做尚书,护军将军一职,换成温四迟。他一大把年纪还在雍州,祖母也很是担心。”

“温四迟?”成之染问道,“谁去接替他?”

“袁攸之,”成昭远答道,“他还年轻着,远一些也没什么。”

成之染看了他一眼,昏黄暮色里,对方的眉眼已不甚分明。她哂笑一声:“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?”

“阿姊这是哪里话?”成昭远从御座起身,直视着她的目光,道,“凡事好商量。”

殿中的烛火次第亮起,灯影幢幢,将两人身形拉成秋风的形状。

成之染默然良久,道:“袁攸之做广州刺史时贪墨过甚,世家子弟难免为门户私计,不如李尽尘。”

成昭远颔首:“那便依阿姊所言。”

成之染回到散骑省,吩咐萧群玉草拟调令。

萧群玉眸光微顿,道:“皇帝从前副贰东府时,并非这样的性子。”

“哦?”成之染回想一番,她与成昭远聚少离多,副贰东府的模样,在她的记忆里并不清晰。

萧群玉说不出哪里不对,只是摇摇头:“自从他做了世子,后来做太子,如今做皇帝,喜怒形色,我看不明白。”

“罢了,”成之染微微摇头,道,“皇帝如今虽然思虑不周,勉强还算得通达事理。至于从前如何,都已经过去了。”

萧群玉颔首称是。

窗外柳梢头浮起一弯新月,稀薄的清光洒在窗棂上。不知何处飞起扑棱棱的鸟雀,喳喳尾音消弭于不尽长夜。

第391章 淹留

金陵烟水间,国丧素缟仍浩荡绵延,江淮藩镇的调动,隐约给台城添了几分活气。

信使的奔马从朱雀大街上疾驰而过,往来百姓纷纷朝道旁避让,铁蹄溅起的水珠四散,恍惚能瞥见千里官道的秋草和雁鸣。

东郡王府的朱漆大门却似隔了层琉璃罩,连蝉鸣声都滤得温吞。

水轩中竹影婆娑,成雍倚在凉簟上,不错眼地看稚子平远绕廊柱疯跑。七岁小儿手举桃木剑,素履猛踏着青砖,险些撞翻廊下小厮端来的茶盏。

“阿父看剑!”成平远跃入轩中,一剑正劈中老父膝头。

成雍咳嗽着将剑锋拨开,指着庭中樟树道:“剑可不能这么拿,我教你,你去扎那棵树……”

成平远叽叽喳喳吵个不停,喧闹声让成追远一时出神。他端起茶盏又放下,心中没来由烦闷不已。

玉案对面的成雍正在教幼子持剑,枯瘦手背浮现出青紫脉络,幼子白白胖胖的手掌,越发昭示了他的苍老。

高祖在世时从不曾如此与子女嬉闹,他是叱咤风云的权臣,常年在外征战,即使坐镇东府的时候,也没有闲暇留意这许多儿子。

“荆州暑气重,我是知道的……”成雍冷不丁咳嗽起来,让成追远猛地回神。鬓发斑白的叔父望着他,似乎笑了笑:“你该这么想,江陵哪里比得上金陵舒坦?”

成平远趁机将木剑抢走,咯咯笑着奔向庭中香樟树。

成追远移开了目光,轻轻呷了一口茶,盯着水边的丛菊。这是成雍从荆州离任时移载的种子,如今覆满了湖石,明艳的花束,仿佛在嘲弄他的困局。

石阶缝隙里钻出只红头蜈蚣,爬过锦茵时,被成追远用香炉盖住,大山一般压得它动弹不得。

“侄儿是怕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想起昨日去见成之染,无意中在散骑省瞥见的调防文书,顿了顿,道,“怕误了秋防。”

成雍望着成平远围着那樟树乱挥,沉默了一瞬,缓缓道:“你三叔当年也这般坐不住。”他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,“荆州……唉……”

成誉病逝那一年,成追远才像成平远这么大,对于三叔的印象极为模糊。他不知该如何劝慰成雍,好在骤然响起的嗓音打断了沉寂。

太平长公主府的兵卫立在月洞门外,玄甲上凝着灼热的暑气:“禀南郡王,太平长公主有请。”

成追远眉头一动,神色忽然又鲜活起来,蝉鸣依旧在耳畔聒噪不已,他从燥热风丝中嗅到了一丝属于初秋的凉气。

兵卫将他带到了西州城,成之染的大将军府坐落于城中,麾下最精锐的上万名将士驻扎于此。

成追远进城时正逢守军换防,铿锵甲声从青石板间隙碾过,被溽风吹得虚浮而邈远,混杂着东街的阵阵诵书声。

他仔细听时,稚嫩童音浸透了江南音色,吟哦的诗书又裹着北地腔调。偶尔有疾驰的马蹄踏过长街,有几个顽皮孩童趴在墙头张望,乱蓬蓬的发梢还沾着灰土。

大将军府近旁便是校场,数年前新栽的杨槐已长得高大,旧年刻的刀痕里又叠着新痕,仿佛是军府书阁里褪色的名录,朱砂圈点的印记在黄纸上洇开,留下沉默而斑驳的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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