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任由成之染搀扶落座,摇头道:“一时失察,望陛下恕罪……”
成昭远看了看成之染,道:“叔父何必多礼,我又岂是怪责之意?”
“那……”成雍有些发懵,望着一旁紧张兮兮的成修远,道,“这又是何意?”
“叔父身子还没养好,留在金陵,不要再走了。”成昭远开口,目光落在成雍身上,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。
成雍闻言颇有些迟疑,他向来不喜金陵,蹙眉道:“京门重镇,乃金陵腹心。一朝有变,为患颇深……”
成之染出言打断了他:“让二郎到京门去,接替叔父做兖州刺史。”
成雍一时卡了壳,擦了擦额角水渍,问道:“二郎离开了,那广陵又该如何?”
成之染沉默了一瞬,目光与成昭远一触即分。她反问成雍:“叔父以为呢?”
成雍愣了愣,御座之上的新帝面无表情,而成之染以询问的目光望着他,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。
他已逝的兄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,朝廷大事从来不会过问他,而他这些年久在藩镇,对朝中之事也不甚明晰。
广陵的守将人选,成之染居然问他,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。
他思索一番,道:“广陵扼守江北,亦是朝廷藩篱。刺史人选,自当慎之又慎。不如与宰臣商议,再作定夺。”
袅袅烟丝从镂空山峦间散出,有如仙气缭绕。成昭远打量了许久,冷不丁说道:“五郎如何?”
成雍难掩意外之色,当年成追远不过稚子,成肃便让他去做荆州刺史,广陵虽亦是重镇,与荆州不可同日而语。他委婉劝道:“五郎于诸皇弟之中最为年长,去广陵,只怕是有些大材小用。”
成之染似乎轻笑了一声,成雍赫然抬头时,瞥见成昭远脸上淡淡的不悦。
年轻的帝王半晌不语,忽而道:“二郎可先去京门,至于广陵,再议不迟。”
成修远颇为顺从地领命离开,成雍追到丹墀下,一把拽住长子的素服:“京门若有变……”
“阿父放心罢,”成修远有些蔫蔫的,道,“长姊方才已叮嘱我了。”他犹豫了一番,又道,“这时节不甚太平,若是能留在金陵便好了。”
成雍恨铁不成钢,低声呵斥他几句,瞥见成之染立于殿门,于是挥挥手让成修远退下。
成之染伫立良久,回身时,成昭远目光落在她身上,许久都一声不吭。
“荆州重镇,非成氏血脉不可居守,”她缓缓向殿首走去,檐下铁马好似环佩玲珑,“如今诸弟年幼,唯有五郎可堪大任。陛下为何要动他的心思?”
“荆州僻远,一别经年,未免思念。更何况五郎聪慧,在广陵甚是相宜。”
成之染打量他几眼,道:“顾此失彼。”
成昭远轻嗤一声,盯着博山香炉腾起的烟气,道:“阿姊常说要任人唯贤,怎么到了五郎这里,就行不通了呢?”
“我所说的并非因为五郎,而只是因为荆州,”成之染立于玉阶下,微微仰首望着他,道,“荆州显要,与寻常州郡不同,用人要务,在于上下一心,唯有如此,社稷才能长治久安。”
成昭远神色微变,似是有些不耐烦,摆弄着御案上的玺印,半晌忽而道:“桓不识若是走了,我要让钟长统做护军将军。”
松滋县侯钟长统自西征归来,一直在东府辅佐世子,高祖在世时做了太子左卫率。他已经年过半百,又是随高祖征战多年的部将,成之染不无不可,略一思忖,道:“北徐刺史杜延寿与高祖同年,在彭城数年,近来也频频告病。彭城险要,不如让钟长统替他。”
“阿姊!”成昭远攥紧了玉玺,螭虎纽硌得他手心发红。
成之染见他有几分委屈,语气不由得温和了许多:“我不希望杜延寿成为下一个董荣。阿弟若是为钟长统考量,不该将人拘束在金陵。”
成昭远皱紧了眉头,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