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像是有这种事,”她说,“找丧葬公司的时候他们介绍过,说有些地区的年轻人葬礼会这么做——”
但?我?当时感觉自己在听别人的事,根本没把这个和研二?联系起来。什么年轻人?总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弄混了。说到底,我?怎么会在这里看你们对我?用这种表情讲话?在准备的到底是谁的葬礼啊?总会忍不住走神,你明白吗?这里的照片上到底是谁啊?
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她像是有点茫然,“能在研二?的手机里——哦,手机在现场。手机没有了。”
手机也没有了。连手机都没有了。
她有些磕磕绊绊地站起身来。松田想去拉住她,却发现她的步子太快,硬要拦住可能会害两个人一起摔倒;他只能牵住她的手腕,半是保护半是搀扶地跟着她走,“……千速姐?”
“我?回警视厅看看,现在就回东京,”她说,“研二?的工位没准会有,办公电脑应该还?没有清理……没有吧?没有的吧?家里电脑上的恐怕没有那么新了……你们家里有没有?”
松田感觉自己握着的手腕冰凉,像是血液都冻住了。他去找千速的眼睛,帮她理顺蓬乱的长发,像是从废墟里扒出一双早已?死去的眼睛。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,从来没见过萩原家的人有这样的眼睛。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下垂眼里没有一丝光亮,只是呆板地映着死亡。
然而千速还?在继续说话。她说下去,已?经不是在找什么歌单了,是姐姐在找弟弟,像玩捉迷藏,好像只要找遍习惯躲藏的地方就一定能在最?后拉开窗帘把调皮的孩子抓出来,“对,我?想起来了,我?知道研二?现在喜欢的歌。他之前买了票的,还?特地告诉我?,他现在也喜欢上了我?和小忍当初喜欢的歌手……”
“总是研二?先告诉我?,”她说,“总是他先联系、先告诉我?。”
“他买了明年四月的票……”千速终于哭出声来,“阵平——你知道吗?他买了明年四月的票啊!”
松田说不出话。他以为是千速在发抖,但?当他扶着她坐下的时候,他发现其实?是他把姐姐的手腕握得太紧,带着她在一起颤抖。好像有人抓了一捧雪塞进怀里,心肺都冷透了,全身上下都应激着发着抖。
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——就是在这时候,从他的手机里响起音乐。也许是误触了播放键,但?没人想去关掉它。真稀奇,连松田这种音痴都认得这个旋律:是当初那场演唱会的开场曲。
就是在这首开场曲里,宾客依次入场,松田还?在家里修手机;萩原研二?高声喊着小忍的名?字,告诉她,有人在找她。
其实?那张专辑里的歌有很多,它本来并不是千速最?喜欢的那种风格。但?那件事后,萩原千速就总觉得,它是一首挺好的曲子:一首想找的人都能找到、想见的人都见得到的,心想事成美梦成真的曲子。
旅人难寻。但?终有一日相见。
于是他们用一首歌的时间整理了心情。等到它停下的时候,千速已?经能很平和地对松田说话了。
“照片是我?选的,”她说,“还?不错吧?”
松田挺配合地看过去,“还?不赖——布置的时候,我?们在警校的班长还?说没见过这张照片呢。”
一种作为家人的默契。没有人把它称为“遗像”。它就是普普通通一张照片。并非属于死者,而是属于一个活过的人。
“伊达当然没见过,”千速挺骄傲地回答,“这是研二?大学时期拍的照片呀——估计连他自己都忘了。”
她停了一下,继续说,“我?想选一张……离死亡远一点的照片。”
毕业照,入职照,全都……全都是离死亡更?近一步的照片。她不想那样去思?考,但?她会那样想。她实?在克制不住自己去想。她……
她好恨啊。好恨那个犯人。从来没有像这样恨过一件事一个人。她骑摩托的时候想到他,切菜的时候想到他,做出任何?攻击性行为的时候都想到他。她真想把那个人碾在车轮底下按在案板上,用最?残酷的方式对待他。
凭什么?到底凭什么?
“抱歉。”松田没头没尾地开口。
其实?千速完全没理解他道歉的原因。但?某种直觉让她不安地站了起来。在她反应过来之前,她已?经在松田面前蹲了下去,双手按住他的肩。
“你没有任何?事需要道歉的,松田阵平,”她说,“你做过的任何?事都不可能导致研二?的死,也没有任何?人怪你。需要我?重复一遍吗?”
“……不需要,”松田说,“拜托,千速姐,我?还?什么都没说呢。”
“那你自己重复一遍,”千速执拗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“别再让我?听见这种混账话。再说了,抱歉的话怎么也该是那家伙来对我?们说,我?也不想听!他不如求饶给我?听好了!”
她说的当然是犯人。但?她的弟弟轻声说,“抱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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