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整个主干道,就这么被跑来看热闹的平京百姓给堵住了。
来人是一两个的时候,谁也不敢和锦衣卫叫板,但看看这眼前乌压压的脑袋,骑马押解人犯的锦衣卫头子,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。
马车在人犯队列的末尾,艰难而缓慢地前行者。
柏奕靠在囚车上,一动不动。
他听见周遭有人在吹口哨,像是看马戏一样试图引起他的注意。
有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,其中有几个有些耳熟——至少前段时间孩子被爆竹炸伤了的那对夫妻的声音,柏奕听出来了。
更多的声音是噪杂的,无序的,谁踩着了谁的脚,谁推搡了谁的肩……
生气的叫骂,看热闹的大笑……
柏奕只觉得这些声音吵闹。
闭上眼睛,他忽然想起从前见安湖畔的那个晚上。
想起那个一袭白裙的柏灵,站在幽盈而璀璨的灯火之下。
想起他向着柏灵伸手,问她想不想跳舞。
想起柏灵的笑,想起她犹豫又惊奇的回答。
“……我不会呀。”
柏奕又咬紧了牙关。
柏灵不在了,往后再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,没有人能接上他的歌,也没有人能理解他那些顽固的、甚至不讲道理的坚持……
囚车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往前走,往前走,直到驶向下一个街口。
高处,宜康站在街角的一家酒楼上,远远看见那辆装着柏奕的囚车正慢慢地靠近。
“可以了。”她回过头,对身后的人说,“让那些孩子们去吧。”
楼下的人群喧嚣着。
宜康靠窗,沉默地望着靠近的囚车。
在主干道的两侧,一群八九岁的孩子们在阿离的指挥下,在人群中灵巧地穿行,渐渐跟上了队伍。
不一会儿,不知是哪个孩子起了个头,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单薄的声音——
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……”
囚车里的柏奕,一瞬间恍若雷击。
这空灵、稚嫩的童声,在众人的杂音中慢慢地唱着。
“晚风拂柳笛声残,夕阳山外山……”
宜康看见,囚车中的柏奕几乎立刻坐直了身体,他抓着身旁的木栏,焦急地望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。
更多的孩子们在这时轻声唱了起来,他们的声音萦绕在囚车的四面,汇成更为清澈的和声。
“天之涯,地之角,知交半零落……”
“一壶浊酒尽余欢,今宵别梦寒……”
宜康就这么望着楼下的情形。
那个方才还瘫坐在那里的柏奕,此刻已经满脸通红,胸腔激烈地起伏着。
他发不出清晰的声音,只能呜呜咽咽地跟着哼唱。
“……人生难得是欢聚,惟有别离多。”
这是李叔同的《送别》啊。
柏奕的眼泪汹涌而下。
柏灵……柏灵一定还活着!
第六十一章 最后一课
深宫之中,陈翊琮正在为柏灵描眉。
他原本并不擅长这些,不过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频繁练习,陈翊琮已经有了一些心得。
柏灵垂着眸子,神情温柔。
陈翊琮有时会望着这样的柏灵出神。
她刚醒不久,即便在洗漱过后,也还是带着几分晨间的慵懒,带着一点无所事事的闲情,让陈翊琮心中一片柔软。
今天刚刚出年节,所以没有早朝,但是上午还有一些逃不掉的例会,就在这间隙之间,陈翊琮还是愿意抽出时间到小院来,和柏灵一起用早膳。
在上次宜康来过之后,柏灵对他的态度,几乎完全没有变。
这一点让陈翊琮惊奇,他原本以为那天晚上,他再到小院来的时候,会直面柏灵滔天的怒火。
他也做好了正面回应的准备。
但是他想象的场景完全没有发生——柏灵还是和从前一样,两个人吃饭、聊天、散步,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。
难道宜康进宫一趟,竟没有将外面的事情告诉柏灵吗?
陈翊琮感到不解,但随后又觉得了然。
这无非是两种可能,一种,宜康明白柏灵现在的处境,所以为了不让她担心,确实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瞒了下去。
另一种,柏灵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,明白一切的挣扎都没有意义,所以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。
不过不论是哪一种,都无关紧要。
重要是柏灵肯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。
而这段时间以来,柏灵再也没有提过一次要出宫,在陈翊琮不在的时候,她甚至连小院的门都没有出过。也曾有几个瞬间,他不经意地捕捉到柏灵的落寞,不过一切转瞬即逝。
这种种点滴,让陈翊琮心中的天平慢慢倾向于后者。
柏灵在这件事上的缄默,有时让他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