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子有些吃不消,虽被天子委以侍中之职,却只能暂且告病在家。
见他如今抱恙而仍为自己婚事劳神,柳元宝很是内疚,柳访长子柳元庆也劝老父不必事事躬亲。柳访却执拗得很,毕竟柳元宝是他亡弟唯一的儿子,这一场婚事,他是万万马虎不得的。
更何况,宗寄罗还是镇国大将军府从事中郎,于声名而言,这位未来的新妇过于显赫了。
他是从国子学出身,精通礼乐教化的读书人,礼节上的事,容不得差池。
成之染闲暇之时立于廊下,烟水茫茫,淫雨霏霏。宗寄罗如今是她的从事中郎,但不会永远是她的从事中郎,终有一日,她要让女子入朝为官,在更加广阔的天地施展抱负。
第347章 不惑
溽暑郁蒸,梅子黄肥。镇国府后园的水亭,被榆柳浓荫覆满。成之染移榻亭中纳凉,侍女手摇着轻罗小扇,一阵又一阵荷风罗绮香,让她止不住昏昏欲睡。
亭外的荷花池畔,成洛宛与孩童嬉闹。温太妃生怕她在镇国府孤单,派人将十郎平远并一干子侄送来陪她玩耍。
右卫将军温印虎幼子也在其中,还是被温潜止亲手抱上门的。
温潜止因嫌弃镇国府录事一职位卑,回去挨了温印虎好一顿臭骂,心里虽憋屈,也不好意思空手回到京门去,只得硬着头皮来镇国府做事。
他性情散漫,上传下达之事也时有疏漏,每每被江萦扇指出,一来二去磋磨得没了脾气。
成之染见他脑子还算机灵,于是暂且留用,让江萦扇好生鞭策。
温潜止对她二人很是忌惮,今日将小侄塞进后园,见江萦扇随成之染在亭中,他索性躲得远远的。
天时酷热,前院中一丝风也无。日头还毒辣辣的,温潜止与府吏掷了几回樗蒲,已热得满头大汗,忽而瞥见小厮跑过来,他啧了一声,道:“这大热的天,还有力气跑?”
小厮笑着道:“郎君,镇国如今可得空?”
温潜止挑了挑眉:“怎么了?”
小厮道:“武将军送了人来。”
温潜止从榻上跳起,想了半天还是没头绪,问道:“什么人?”
小厮哪知道这些,正与他比划,军主武贤已经带人进了门。
跟在他身后的,是个六七岁的孩童,身着重孝,举止颇有些拘谨。
温潜止不认得这孩子,不由得“咦”了一声。
武贤看到他,却有些意外,不好使唤他通禀,于是对通传的小厮交代了几句。
温潜止问道:“武将军,这是哪来的孩子?”
那孩童望着他,朝武贤身后缩了缩。
武贤摸了摸孩子的脑袋,似是叹息了一声,道:“温郎君,你不认得的。”
温潜止越发好奇,武贤本就不是多话的性子,饶是对方百般盘问,他只是摇头不语。
通传很快回禀道:“镇国在后堂等候。”
温潜止一惊,能让成之染在后堂接见,这孩子身份必不寻常。他腆着脸随二人入内,在堂前被江萦扇拦下,不由得心里一哆嗦。
武贤带着那孩童步入堂中,闭合的屋门遮断了温潜止的视线,他实在忍不住问道:“那孩子,究竟是何人?”
江萦扇朝身后望了一眼,神情似有些哀婉:“宣威将军石阿牛的遗孤。”
温潜止才刚刚入府,并不知晓石阿牛是谁,于是一头雾水,迟疑道:“他……那位石将军,怎么了?”
“他原是镇国麾下军主,随镇国远征关中,战死于陇外金城。”
温潜止余下的疑问通通卡在喉咙里,寥寥数语足以道尽一生,屋门虽紧闭,仿佛有寒风自万里之外呼啸而来,炎炎夏日,让他打了个冷战。
他一时陷入沉默。
石阿牛之子阿尨步入堂中,也一直沉默不语。
武贤奉成之染之命,到京门接取石阿牛遗属入京。石阿牛祖母年迈,自从得知哀讯后一病不起,孀妻在榻前汤药侍奉,又有年纪尚小的幼女需要照料,都脱身不得,唯有年纪稍大的阿尨随武贤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