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庞。
又让他如何割舍。
成襄远魂不守舍地走下城头,脚步缓慢而虚浮。灰白的天幕低低地迫近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长安大街,夹树杨槐,如今只剩下枯枝。寒风吹过,枝头的积雪随飘雪簌簌落下,几乎要让他迷了眼睛。
这条路如此漫长,仿佛亘古连绵的山脉,永远也望不到尽头。他一步又一步,自膝盖以下沾满了泥泞雪水,浑身上下都冷到彻骨。
在他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,第一次如此直白痛切地体悟,原来心灰意冷,是这般滋味。
他驻足仰首,聒噪的寒鸦正往城外飞去,那里有它们最爱的腐血味道。
成襄远心口一痛。他的阿姊,如今人在何处,为何还不回来?
第335章 不屈
城外叫嚣不已,未央宫一片沉寂。
成襄远独自登上柏梁台。连绵殿阙遮住了望向城外的目光,北风却依稀飘送着嘈杂人语。
身后响起脚步声。
他听出是徐望朝的声音,依旧痴痴地凭栏北望,道:“倘若有一日长安陷落,我宁肯从这台上跳下,也不愿落入胡虏手中。”
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。
劝他放宽心的话,徐望朝说不出口。兵临城下,长安孤绝,死亡的阴云在每个人心头萦绕,一旦敌兵攻破城池,他不敢想象。
从城头下来一路上,沈星桥和叱卢密各个面沉似水,周身低压比寒风还要骇人。
裴善渊几番张了张口,又把话咽回肚子里,远远地跟着成襄远,到柏梁殿中。
殿中的二人亦是沉默。
裴善渊忍无可忍,上前对成襄远道:“围城日久,府库空虚,难以为继。郎君年少,来日方长,不如早日出城,从间道回京。”
成襄远怔然回首:“裴太守要我弃城而逃?”
裴善渊摇头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郎君若有闪失,只怕梁公望绝!”
“若长安差池,我亦无颜再见梁公。”成襄远直直地望着他,指天为誓,要与长安共存亡。
裴善渊颇为沉痛:“郎君何至于此!”
成襄远惨然一笑,轻轻道:“二十年前宇文盛围攻洛阳,河南太守裴公婴城固守,百有余日,竟以身殉。那时我尚未出世,后来听闻长姊说起,每每想见其为人。倘若终有一日,能效法前贤,我此生亦无憾了。”
裴善渊红了眼眶,一时间哽咽难言。半晌,他缓缓点了点头,道:“郎君若有此心,裴某当为前驱。”
乾宁十三年暮冬,一个寒风彻骨的清晨,浑圆的初日从城头浮起。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白光,淡淡地隐没在天际。
“郎君,敌军攻城了!”
匆匆传来的音讯在殿中回响,成襄远从座中起身,出乎寻常地平静,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。
这颗心,仿佛已停止跳动。
他披甲上马,与诸将登上城头督战。兜鍪刚刚从墙垛间露出,冷不丁一枝箭擦肩而过,钉在身后的城墙上。
成襄远惊出了一身冷汗,猛然间回神,战场上杀声震天,伴随着雄壮的鼓声,将晨风击得破碎。
胡骑围成了一面钩锁高墙,驱赶着绑来的百姓向城下逼近。
叱卢密紧盯着胡骑阵脚,命守军放箭阻击。
那些百姓都手无寸铁,被胡骑逼迫向前,甫一靠近便中箭倒地。
成襄远顿生不忍,一把将叱卢密拉住:“叱卢将军,手下留情!”
叱卢密斥道:“如今岂是手下留情的时候!”
矢下如雨,控弦声急,悲风凄凄。弓弦仿佛要磨出火花,箭簇横七竖八地扎在雪地里,如同荒原上蔓生的荆棘,长在绵延不尽的血泊之中。
敌兵以百姓为肉盾,蚕食般逼近城墙,一拨又一拨,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骨,蚁附攀援。守城的将士羽箭劲急,射落了攀上城头的敌兵,如此几番,箭囊见了底,于是手持长刀短剑,不知疲倦地将敌兵击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