屈脱末在金城纸醉金迷,整日里吃喝玩乐,心中颇有些惫懒。
徒何乌维看出他的退意,劝道:“我听闻陇上歌谣,‘长安大街,夹树杨槐。下走朱轮,上有鸾栖。(1)’富庶繁华,自不是区区金城所能比,我家大王还在时,更将其视为毕生志业。占领长安便可以控制关陇,泱泱大国,也不是凉州所能比。大王若并无此心,不如让我出城去,我虽不能将长安攻克,就算爬,也要爬到长安去!”
屈脱末“哎呦”了一声,一拍大腿道:“这是什么话!你国破家亡,又身受重伤,臣子本分已尽了,安心待在这里,我总不会亏待。”
“仰赖大王收留,感激不尽。可不见长安,我死不瞑目。”徒何乌维长吁短叹,泫然欲泣。
屈脱末迟疑了一番,道:“我原本也想到长安去,早先被湟水杂胡缠住,没得脱身。如今宇文绎和徒何乌维接连败在南蛮手下,那南蛮,不可小觑啊。”
徒何乌维摇头道:“宇文绎那个绣花枕头倒也罢了,我家徒何大王,杀得南蛮只剩最后一口气,若不是中了南蛮奸计,也不会失了统万城。”
郑严塘亦道:“我家大王与南军交过几次手,他们兵力不算多,唯独那主帅诡计多端。想来那人如今还没有回到长安,大王坐拥甲骑数万,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取长安,纵然那人回来了,也无计可施。”
屈脱末问道:“你说的那人,可是南朝的太尉?”
郑严塘愣了愣,道:“成肃早就出关了,如今领兵的,是所谓镇国大将军。”
“镇国大将军……”屈脱末念叨了两遍,忽而笑了笑,道,“我记得她,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!莫不是貌美如花,将你家大王迷了心神去?”
徒何乌维枯笑了两声,幽幽道:“不错,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。大王雄风豪气,难不成还会怕她?”
“怎么会!”屈脱末仰面大笑,“你早说成肃已走,我还以为他还在长安!既如此,岂不是将关中拱手让我!”
他从座上跳起来,高呼道:“来来来,让人都过来!天大的好消息,我怎么今日才知!”
兵士赶忙去将他麾下大小将领请来,屈脱末负手在堂中踱来踱去,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。
徒何乌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,以目示意郑严塘,默不作声地退出堂外。北风呼啸,直往他领口里钻,小车走出大老远,还听到堂中屈脱末激动呼喊的声音。
他从唇角泄出一声嗤笑,轻轻道:“果然是蠢货。”
这声音极轻,连郑严塘都没有听清,他问了一句:“主上说什么?”
徒何乌维不语,良久,淡淡道:“好戏,又要开场了。”
第326章 寒沙
长安,未央宫。
北风卷地,百草枯折。便殿的窗棂被吹得一声巨响,冷风从开合的空隙中乘虚而入,霎时间掀起了层层帷幔。
殿中死一般沉寂。
新野郡公、征西将军、秦州刺史岑获嘉病逝,时年七十。
成襄远跪倒榻前,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。他抓着徐望朝的手臂,整个人颤抖不已:“二郎,怎么办……我该怎么办……”
成之染不在,岑获嘉死了。他看了看徐望朝,又看了看叱卢密,惶遽地落下了眼泪。
徐望朝低声劝慰,却听叱卢密说道:“如今关中局势还不太平,一旦刺史去世的消息传出,只怕会引起混乱。”
徐望朝一怔:“依将军之见……”
叱卢密道:“秘不发丧,一切照常,岑公卧病已久,旁人看不出什么。”
徐望朝有些迟疑。
成襄远思忖良久,哽咽道:“将军说的是。长安乃根本所系,大意不得。不如让沈将军、卢太守、裴太守回到长安。待镇国大将军回来,再做打算。”
叱卢密颔首称是,道:“镇国临行前嘱托,若事有不决,则请示朝廷。兹事体大,务要早日禀报朝廷。”
成襄远并无异议,一切事宜都交给他去安排。
徐望朝忽而道:“也让元七郎回来罢。”
叱卢密沉吟不语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,纠结了许久,点头道:“也好。”
卢昆鹊在冯翊郡,裴善渊在扶风郡,距离长安都不远。沈星桥从新平郡赶回,却比预想中来迟了几日。
成襄远见到沈星桥,立刻明白了。对方不仅回来了,还是带兵回来的,数千人马驻扎在城外,唯独他自己带了数名亲随入城。
成襄远难免忐忑,道:“沈将军,倘若泾水有变,又该如何?”
沈星桥不以为意:“徒何已灭,统万已平,高平已定,元氏诸郎君据守泾水,有何变故?”
成襄远无言以对。
岑获嘉仍在便殿停灵。诸将到殿中拜谒了,都唏嘘不已。
裴善渊问道:“此事可向朝廷禀报了?”
成襄远颔首:“金陵路远,往来不便,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朝廷如何决断。”
裴善渊与卢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