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央宫的沉闷气息,一日更甚于一日。成肃终日在偏殿徘徊,与诸将佐集议,也眉头紧锁,心事重重。
成襄远看不下去,忍不住劝道:“父亲是朝廷中流砥柱,倘若忧思伤身,只恐于国不利。”
成肃望着他,忽而伸手覆上他肩头,眉眼深邃不见底,道:“麒麟,你可愿为父分忧?”
成襄远道:“若能为父亲排忧解难,我自当万死不辞。”
成肃似乎笑了笑,那笑意却如同云翳,浅淡无痕。
成襄远不解其意,思前想后,还是跑到便殿去问成之染:“我如何能为父亲分忧?”
成之染沉吟不语,面前的少年才只有十五岁,稚嫩的肩膀还不足以撑起太尉眼中的天地。
她疑窦丛生,想去向成肃问个究竟,可伫立殿中,话到了嘴边,又被心底浮起的惶遽生生压下。
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。
成肃望着她,只是摇摇头,复又陷入了沉默。
坐镇未央宫的太尉过于安静了,安静得军中流言四起,困惑和不安迅速在将士之中弥散。
成之染再次找上成肃。
烛影幢幢,泄入殿中的夜风让火苗明灭不定,如同一只只璀璨的眼睛。
她的父亲依旧端坐在上首,高大的身形稍显得有些虚晃。
他开口,话语中疲惫而坚定。
“我要回金陵。”
第315章 秦州
成之染并未像成肃意想中那样吃惊意外,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悯的神情,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刺耳。
“阿父,在担心什么?”
“担心许多事,”成肃竟有些坦然,并未给她追根问底的机会,旋即道,“皇帝早已许诺你都督关中,如今尽可如愿了。”
成之染似是苦笑:“不能攻灭慕容氏,我要这都督关中有何用?”
“那是另外一回事,”成肃难以自抑地咳嗽了两声,道,“慕容氏兵多将广,你手下不过万余人,不要招惹他。待我回到金陵稳定局势,再东西夹击,一举灭晋。”
成之染默然良久,颔首答应。
成肃道:“我虽然要走,却只是权宜之计。我会上请朝廷,以关中为秦州,让你都督梁雍秦三州诸军事,麒麟留下做秦州刺史,你二人镇守关中,以待后效。”
成之染抬眸看他:“麒麟年幼,如何能担此重任?”
“他终有一日要如此,有你在,自不会失了分寸。”
成之染只是摇头。
成肃道:“你要如何?”
“岑雍州在襄阳已有十多年,长此以往,只怕是下一个宗达。不如就让他留在长安,做这个秦州刺史,另择良将镇守雍州,”成之染缓缓说道,“有秦州和司州抗御胡虏,雍州已是内地,自当以治民为职,大可简省军府,以免凋耗民力。”
成肃笑了笑:“你竟留了这一手给岑获嘉,他若是知道,该有多伤心。”
成之染面不改色:“我都是为了大魏社稷。”
只是为了大魏社稷吗?
成肃久久盯着她,终究叹息道:“你放心,岑获嘉,我不会对他如何。”
成之染顿首一拜:“望太尉珍重。”
风移影动,参差斑驳。上首沉默了许久,传来成肃一声哀惋的叹息。
成肃次日召集诸将佐,在偏殿之中宣布了他的决定:“王师远征,曝露于野,将士思归,我心悯然。如今长安已定,关中已平,自当息甲,班师还朝。”
众人离家都已经一年有余,在陌生而荒寒的北地奋战苦守,越来越思念山温水暖的江南,也急于将一路远征的战利品带回家中。听闻成肃已决意东还,他们大多数欢欣鼓舞,一刻也不愿在长安久留。
然而为了戍守关中的考量,仍有许多人需要留下。
成之染都督秦梁雍三州诸军事,都统诸军人马。新野郡公、征西将军、雍州刺史岑获嘉转任秦州刺史,统辖关中宇文氏旧地。宁朔将军沈星桥为长史,领京兆太守。襄阳太守卢昆鹊为司马,领冯翊太守。南郡太守裴善渊为主簿,领扶风太守。雍州司马邓茂德为咨议参军,领咸阳太守。太尉府从事中郎元破寒和后军府从事中郎宗凛各领一郡太守,振武将军董和均奉命驻守潼关。
成肃又分了三千兵马留给成襄远,由建威将军叱卢密辅佐,让他持太尉符节率兵驻守长安。
尘埃落定,众人都欣悦得还。
岑获嘉年近古稀,心知留在此地,只怕再难还乡,因此一再向成肃请辞。
成肃不肯,颇为恳切地挽留他。
岑获嘉无奈,叹息道:“大丈夫四海为家,了然无憾。惟愿将来归葬南阳,望太尉成全。”
成肃道:“岑公这是何道理!待金陵事了,自当与岑公把酒言欢。”
岑获嘉与诸将佐告退,通传来报沈星桥求见。
成之染侍坐殿中,却见沈星桥进门,执意与成肃密谈。
成肃笑了笑,让成之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