稽王怕是不愿再见我,便有劳谢长史走一趟。”
诏书是成雍从金陵带来的,谢夷吾自然知晓其中内容。成雍一想到会稽王,心里就发怵,迟迟不肯前去宣旨。
这颗烫手的山芋,成之染是打算交给他了。
谢夷吾从容一拜:“下官定不辱使命。”
成之染眸光微动,露出一个他捉摸不透的笑容。她轻轻摩挲那明黄诏书,终于交给谢夷吾,叹息道:“多谢了。”
谢夷吾说到做到,不久又翩然而至,向成之染复命。
会稽王默然接旨,答应如诏书所言,即日启程回京。
成之染此行目的,便是将会稽王带回金陵,好一番磋磨,如今终于看到了尽头。
苏弘度被会稽王幽禁已久,近来见不到父亲,渐渐察觉出异样,时不时大吵大闹,好在没惹出什么乱子。
成之染不知会稽王是如何将回京之事告诉苏弘度的,当她在启程登舟的桃花渡口与苏弘度遥遥一望,对方暗淡眸子登时闪过光芒,可看到徐崇朝伸手扶她,那光芒瞬息消逝了。
她心中深藏的一角尖刺终于狠狠刺出,刺得她鲜血淋漓。
他二人初逢于江陵,如今却是在这般境地里,再次在江陵相见。江水浩荡,长路漫漫,虽则同舟共渡,却早已在不知何时,走上了不能并行的道路。
会稽王年过半百,膝下却唯有苏弘度一子。据说他在先帝驾崩后性情大变,整日里潜心礼佛,于俗世人情颇为淡漠。经历如今这一场大变,神情似有些萧索,然而成之染辨不清他的目光,也无从细究个中深浅。
她命手下好生安置这父子二人,随行上下以王礼恭谨相待,并未有丝毫轻慢懈怠。苏弘度似乎有满肚子的话要对她说,可会稽王面沉似铁,不肯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成之染自觉避让,伫立船头,入眼尽是江风林木,肃然如快意烟云。许是行舟江上的缘故,她腹间不适比往日更深,每每吃食落了肚,不多时又要尽数吐出。
这令她愈加烦躁。
徐崇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,好言好语劝她多少吃一点垫垫肚子。
成之染将碗推开,眸中氤氲着复杂的情绪。她偏爱胡思乱想,徐崇朝也是知道的,可她一开口,说出来的话还是让他吃了一惊。
“我为他做了许多事,当真是对的么?”
这话没头没脑的,徐崇朝却猛然听明白了。
“他”不是旁人,只怕是远在金陵坐镇东府的成肃。
徐崇朝略一思忖,道:“你做这些事,难道是为了他?”
成之染默然良久,道:“也不尽然。”
徐崇朝问道:“那你在担心什么?”
成之染望着他,脸上竟浮起悲戚之色:“我担心……他会成为下一个庾昌若。”
徐崇朝不知该作何感想,只是喃喃道:“他会吗?”
成之染伸手覆上小腹,掌心温热登时在体内流散。半晌,她接过对方手中的汤碗,一饮而尽,道:“有我在,不会有那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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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到金陵,已至晚秋。朝廷派尚书右仆射何知己率群臣到渡口相迎,文武百官分列道旁,冠带相接,朱紫成群,那礼节颇为盛大。
成之染并未在人群中看到成肃的身影,心头稍有些失落。朝廷迎送的繁文缛节,她素来不喜,可这毕竟是迎接会稽王回京,个中缘由虽不足为外人道,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,也免得冷落了会稽王,让他再生出不满。
会稽王泰然处之,看起来一切如常。只是当何知己要亲自将他父子送回王府时,会稽王摆了摆手,执意要入宫面圣。
这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归来,若未经梳洗便贸然入宫,多少是有些失礼。
然而会稽王执意如此,何知己百般劝阻,他只是摇头。
何知己无奈,问成之染道:“太平侯意下如何?”
成之染疑心会稽王这是去御前诉苦,她低垂了眼眸,道:“会稽王久别禁中,思慕难平,天家情谊,自非我等所能及。仆射切莫耽搁了时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