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中千里山川渐远,成之染突然笑了笑,原来她真的回来了。
温老夫人拉着她的手,脸上满是慈祥的微笑,皱纹一朵朵挤在一起,仿佛在凛凛冬日开出花来。
“狸奴,我的好孙儿……”温老夫人瞅着她,感慨道,“离家这么久,吃了不少苦罢?看这小脸又瘦了……”
成之染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,胸中回荡着一股暖意,她又认认真真看过这一大家子,一时间百感交集。
成襄远挤到前头,道:“祖母,我阿姊可厉害了,这一路上有好多故事!”
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来,引得众人一阵阵惊叹。
成之染笑而不语,侧首迎上宗纫秋专注的目光。那目光中有赞许之意,又夹杂着歆羡之情,眼眸深处,却是难言的哀惋和欣慰。
她自成誉病归后便移居府中,向来是深居简出,平日里不见喜色。如今大仇得报,失地也已收复,也算了却了至深至重的一桩心事。
宗棠齐返回金陵以后,兜兜转转,又出任右卫将军,一切仿佛又回到。但宗纫秋明白,有些事已悄然发生转机。
她只是望着成之染,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。
第234章 太平
太尉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,为成之染姊弟两个接风洗尘。席间成肃多说了许多话,成之染许久没看到他如此开怀,心头萦绕多时的哀愁和怅惘,一时之间都难以说出口了。
成肃亦察觉她的迟疑,宴散之后,夜凉如水,他唤住成之染,父女二人沿着回廊缓缓踱步。
笙歌归院落,灯火下楼台。成肃沉吟许久,问道:“狸奴,你可有心事?”
成之染心头纷乱,年来诸事,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成肃笑了笑,道:“也不急在这一时。眼下且好生歇息,有什么事情,想清楚再说。”
成之染止步,目光幽幽地望着他,终究拱手道别。
侍女们欢天喜地地将人接回住处。屋舍依旧,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,灯火盈盈,纤尘不染,看得出时时有人打理。
阿喜笑道:“女郎回来不容易,往后总算能安下心来了。”
成之染坐在榻上,抚摸着锦衾绣被,粗糙的指尖缓缓摩挲,恍然如梦。军中的日子过久了,不得不说,她还是有些不习惯。
侍女们忙里忙外,侍奉她就寝,一个个喜气洋洋的,眼角眉梢都难掩笑意。
成之染察觉不对劲,虽说她一年多不曾着家,倒也不止于此罢。
她叫住阿喜,探究道:“你们是不是…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?”
阿喜掩不住笑意:“哪里哪里,女郎鞍马劳顿,早些歇息了。”
成之染不依不饶,挨个问了个遍,阿桃招架不住,见阿喜并无异议,于是道:“女郎,是喜事,只是如今不是个时候。再过些日子,女郎自然知晓。”
成之染直觉此事是成肃的主意,便不再为难她们,心头事又多了一桩,这一觉也睡得不甚安稳,然而醒来时,眼前只依稀残碎的光影,梦中的山河日月,早已杳然无踪了。
唯独黄花梨木架上那一柄沉重的符节,还在显眼地提醒她,这一切尚未远去。
昨日成肃率众到劳歌渡相迎,只道天子体恤,让她好生休整。成之染心里还悬着,她虽早已派人快马加鞭,将军情上报朝廷,却不知天子阅后可还满意,难免惴惴不安。
好在宫里很快便传来旨意,命成之染入宫觐见。
传旨的内侍,成之染看着眼生,一路上心里打鼓。那内侍很是和善,待她也一团和气,稍稍让人放心些。
成之染已经整整两年不曾入宫了,宫中的一砖一瓦、一草一木,朝朝暮暮对着日月星辰,仿佛永远都一成不变。
她久违地见到了天子,偷眼打量时,天子与记忆里别无二致,岁月倏忽在此刻凝固。
日色晴好,空明澄澈。她长跪御前,向天子回禀军情。天子偶尔追问几句,平静而深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,落在成之染耳中,一时又让她恍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