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心头凄切,兵败之日,军府要员竟无人跟同,她真替李劝星悲哀。
“带回城。”她对彭鸦儿下令道。
彭鸦儿问:“这寺中还有些僧众,节下可要一并带回?”
成之染望着满目狼藉,道:“今夜乃无妄之灾,莫要为难出家人。留几个人帮他们打扫庭院。”
诸军押解着尸首和俘虏回城,成之染一言不发,反而身后将士们一派得胜的喜悦。
彭鸦儿打马来到她近旁,不无忧虑道:“节下不该让李劝星自裁。”
以她父亲的脾性,恐怕还有不少话要跟李劝星当面说一说。
成之染叹道:“他不愿见他。”
人已经死了,彭鸦儿也知道多说无益,摇着头退下。
元破寒上前,问道:“女郎打算怎么处置俘虏?”
“寻常军士放他走,军府佐吏暂且收押,至于李明时——”成之染看了他一眼,道,“他还有用处。”
元破寒被她这一眼看得凉飕飕的,沉吟了半晌,道:“若换作太尉,他会怎么做?”
成之染默然不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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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深沉,然而对于江陵城中上下而言,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。
温印虎派兵占领了刺史府,正要带人往南郡太守府去,半道被一支人马拦下。
待看清来人,温印虎大喜:“节下可还顺利?”
“贼首已伏诛,”成之染高踞马上,指着街上往来穿行的兵士,道,“城中为何如此混乱?”
“节下有所不知,贼首突围后,城中依旧有贼寇流窜,徐参军带兵封锁了内外城池,末将正追讨流寇。”
成之染问道:“李劝星家眷何在?”
“不曾在刺史府中,”温印虎面露憾色,道,“末将已命人在城中搜捕。”
成之染心下一沉,又听温印虎说道:“李劝星兄长李据石也不见踪迹,许是一道出逃了。”
成之染微微颔首,吩咐道:“继续找,还有军府长史司马这些人,一个也不要放过!”
温印虎领命,又略一犹豫,问道:“那——南郡太守该如何?他手中还有不少人马。”
成之染勒马回身,遥望着火光映照下的太守府,沉声道:“让我来。”
南郡太守府已被玄甲军重重围困,成之染打马来到府前,命军士退下,她翻身下马,径自走到了门口。
朱门紧闭,四下静寂,叩门声在浓重夜幕中回荡,一下又一下,仿佛敲打在心上。
门内许久才有人问道:“来者何人?”
成之染听这声音惨淡,于是温声道:“我乃折冲中郎将成之染,来见你家主君。”
府中响起脚步声,逐渐邈远地飘散,过了好大一会儿,才由远及近来了许多人。
空气有一瞬凝滞。
只听得吱呀一声,大门拉开了一道缝,一名军士堵着门,将她打量了一番,眼神中透着畏惧。
“主君说,不见。”
成之染略一勾唇,道:“请代我转告府君,李劝星业已伏诛,会稽王将到荆州赴任,到时候,他可还不见?”
那军士不敢吱声,府内冷不丁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:“开门罢。”
府门这才轰然大开,巨大的影壁前站着一群人,火把明亮,照亮了宗棠齐深沉似水的面容。
成之染侧首:“府君不请我坐坐?”
宗棠齐头前带路,将人领到了正堂,挥手让随从退下。
成之染款款落座,并没有多说一句话。
“你难道不怕?”宗棠齐问道。
“怕什么?”成之染望着对方,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,“郎君若要我性命,合该率兵与我军殊死相抗,又岂会留在此地闭门不出?”
宗棠齐默然良久,低叹了一声,问道:“太尉他……当真来了?”
“要不然?”成之染反问,“难不成让我一个小小的折冲中郎将,带数千人马来攻打荆州?”
烛火幽微,倒映在宗棠齐眼中。他似是一怔,神态也变得复杂:“折冲中郎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