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靠得近,屋子里光影又不分明,她等他回答,眼神中隐隐夹杂着一丝朦胧。徐崇朝恍惚了一瞬,忽而发觉她近日愈加消瘦,微微扬起的下巴多了几分倔强,使他很想上手摸一摸。
然而他只是伸手搭在她肩上,稍稍一停留,又觉得不妥,正要收手时,手腕却被成之染抓住。
成之染依旧望着他。
“一早便收拾好了,”徐崇朝连忙拉住她,跪坐起身,也将她扶起,又道,“都是些小伤,没什么。”
成之染轻轻应了一声,道:“此间也真是古怪,这时节竟如此潮湿。须得留意些。”
徐崇朝这才松手,小心打量她神情。
成之染仿佛未见,道:“依两位将军的意思,恐怕还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。也罢,随他去。”
“军中数十日奔波,也该歇一歇。”
“可我担心番禺啊,”成之染叹道,“不知李侯那边如何了,还有海上季将军他们,一点音信也没有。”
“你想的比丘将军还多,”徐崇朝笑道,“往后让你做将军,可好?”
成之染略一沉吟,道:“那我要做大将军。”
大将军位次丞相,官居一品。她说完,自己也笑了。
第163章 请缨
窗外牛毛细雨,不多时便停了,天气也放晴,傍晚时分落霞烂漫。众人本以为明日是个大晴天,没想到次日一早,天地间仍是一片茫茫雾海。衣被返潮,甲胄湿冷,屋子里都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待到日头出来了,这雾气方才散去,然而屋中一切仿佛被湿布包裹,令人浑身不自在。一连数日,都是如此。成之染百思不得其解,听武贤解释过才知道,竟是岭南的回南天到了。
孟元策素来性子急,赶上这时节胸中郁结,整个人没精打采的。从曲江向南,一二百里外有座浈阳城,军中并不知是何情形。派出的斥候迟迟不归,让众人忧心忡忡。如此苦等了数日,斥候终于回到曲江城,带来一个好消息。
李临风大军正屯驻浈阳城。
眼见免得一场恶仗,众人都松了一口气,精神也为之振奋。行军毕竟拖不得,饶是外头天潮潮地湿湿,孟元策还是带领人马出发了。
曲江城外浈水春波荡漾,大军沿着水岸一路南行,阴雨连绵不断,令人心烦意乱。数日后到达浈阳城,众人心里虽欢喜,却也被满身潮气折磨得苦闷。
驻扎在浈阳的官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。
李劝星原本也发愁,闻说这一支人马到来,才勉强有了喜色。
成之染随孟元策拜见李临风,刚入府,猛然便望见个熟悉身影,定睛一看,竟是沈星桥。
她还没来得及惊讶,又有个黑衣铁甲的小将走到近前,把兜鍪一摘,露出柳元宝促狭的笑脸。
成之染万万没想到他也在这里。
柳元宝啧啧一声,道:“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?你我才多久未见,竟如此生分了?”
当初成肃大军北上伐齐前,柳元宝之父柳诣出任临海太守,在三吴以南镇守后方。柳元宝随成肃从齐地回来,待金陵解围,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投靠父亲。
成之染不与他玩笑,正色道:“你不是与舅父在临海么?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柳元宝笑道:“季将军这一支人马从海路南下,可不是刚好路过临海?讨伐逆贼这种事,怎么能少得了我?”
见成之染半信半疑,沈星桥替他说道:“柳郎君所言不虚。我军路过临海郡,多亏了柳太守倾囊相助,要不然粮草和军械都难以为继。柳郎君所领的精兵,也立下汗马功劳。”
柳元宝被他一说,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,摆手道:“哪里哪里!还不是二位将军有勇有谋!”
成之染被他们说糊涂了,经沈星桥细细解释过,才知季山松一路去岁隆冬时节便抵达南海郡,趁大雾兵临番禺城下,将敌兵打了个措手不及,一战而胜。大军孤悬于此地,不敢轻举妄动,季山松与元破寒据守番禺城,分遣沈星桥四处出击,平定了岭南诸多郡县。
“既然如此,沈郎君为何在此?”成之染问道。
沈星桥默然,道:“说来话长。”
众人说话间已来到正堂,李临风起身相迎,引孟元策入座。他虽身在浈阳城,脸上却没什么喜色,反而如外间天色般阴沉。
孟元策直觉不太对,又不好径自问李临风。成之染看出他难处,便问沈星桥:“沈将军方才似乎还有话要说?”
沈星桥以目光询问李临风,见对方并无表示,于是道:“女郎问我为何在此?我与柳郎君不过昨日才到浈阳,先前我等率兵到番禺以东清剿逆贼,不料十日前回到番禺,发现城池居然被团团围困。”
成之染一惊:“张灵佑?”
“不错,正是他,”沈星桥抿了抿唇,道,“他手下少说也有万余人,我敌他不过,又无处落脚,便北上浈阳。不成想在此地遇到了李侯。”
孟元策闻言变色:“张灵佑还有这么多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