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这就去了。”狸奴伤感不已,朝柳氏招招手,便径直往后堂去。
徐崇朝在门口进退不得,索性也随她而去。
狸奴心头莫名烦躁,驻足道:“你跟着我作甚?”
徐崇朝没有回答她,只默默地走在后边。
狸奴刚步入后堂,堂首的温氏便一记眼刀飞过来:“你这个死丫头,这一年跑到哪里去了!你阿母病了才知道回来,早干什么去了?”
这一下戳到狸奴的伤心事,她眼泪一下便涌上来了。
温氏还想开口,目光落在进门的徐崇朝身上,好生迟疑了一阵,努嘴道:“这是谁?”
狸奴抹了抹眼泪,道:“我阿父收了名义子……”
“这就是徐家的孩子?”温氏不由自主地站起来,走到近前打量着徐崇朝,“我早就听你阿父说了,怎么这才过来看看?老身我想念得紧啊……”
“祖母。”徐崇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,喊得温氏笑逐颜开,连忙将他扶起来,拉回座位上问这问那。
狸奴暗自松了一口气,目光正对上坐在温氏下首的叔母桓氏,她抱着个花里胡哨的小婴儿,想来那便是齐远了。
五岁的二郎修远站起来喊道:“阿姊!”
听他这么喊,大郎昭远和三郎襄远也吵吵起来。他们年纪相近,都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。
狸奴上前摸摸这个的脑袋,拉拉那个的小手,又转向了桓氏,道:“还没来得及祝贺叔母喜得贵子呢!”
桓氏笑了笑,两个人便闲聊起来。
狸奴趁这会儿打量堂中的女眷,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妇身上,不由得一愣。
一年多没见,容楚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,不再神情呆滞地盯着某处吃吃发笑,也不再莫名其妙地胡言乱语。如此一来,更显出她天生丽质,仿佛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。
“容娘子?”狸奴轻轻道。
容楚楚向她微微颔首,勾唇的一瞬间,眸中闪过一丝畏怯。
狸奴估摸着她只是比从前精神些,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劲。
桓氏见她注意到容楚楚,便压低了声音:“狸奴看她是不是没那股疯劲了?这可多亏了你阿母,换做别家的主母,谁有工夫为她操那么多心?”
狸奴好奇道:“我阿母怎么了?”
“平日里也就是你阿母拉着她聊天解闷,没想到话说得多了,她后来也能听懂一些,已经很久没疯疯傻傻的了……”
桓氏见容楚楚朝这边望过来,于是避开了目光,将怀里的齐远抱给狸奴,道:“小乖乖,让阿姊抱抱!”
狸奴正要伸手接,突然意识到右臂已经使不上力气,一时间悲从中来。
齐远正等着抱抱,茫然无辜地望着她。
“狸奴,你胳膊怎么了?”桓氏也发现不对劲,皱起了眉头。
狸奴颓然地收手,面无表情道:“摔着了,过一段日子就好了。”
“摔着了?摔断了胳膊?”温氏耳朵尖,将这话听了去,一想到狸奴从小就爱折腾,便又叹气道,“离了家总惹些麻烦,真不让人省心啊!”她说着说着,又开始向徐崇朝数落狸奴小时候的鸡毛蒜皮。
徐崇朝只好点头称是,到最后忍不住道:“狸奴与寻常女儿家不同……”
“我正是愁她不同呢!”温氏恨恨道,“北街老刘家丫头都定亲了,她还没个正形,以后谁会要?”
徐崇朝笑而不语。
狸奴正在逗齐远玩,闻言轻哼了一声:“我要长长久久地与阿母在一起,谁稀罕定不定亲!”
听她这句话,温氏难得没再说什么。
到夜里举火开宴的时候,柳氏勉强撑着病体,在席上待了一会儿。除了成雍和成誉,这一家人难得聚得齐。后堂中灯火通明,十几口人列席而坐,屏风后浮起笙歌阵阵,一派祥和喜乐的气息。
狸奴等到柳氏离席,也跟着退下了。通往后宅的回廊静谧无人,远处灯火辉煌处,隐隐传来欢笑声。
侍女掌着灯将母女二人引到住处,烛火摇曳处,满室馨香。
狸奴默默地盯着暗影中的雕梁画栋,饶是暮春时节,却觉得身后一丝丝凉意。
成肃夙兴夜寐,生怕打扰到柳氏养病,便暂住在靠近前堂的别馆。狸奴放心不下母亲,夜里索性就睡在她身旁。
柳氏起初还推辞:“莫要我过了病气给你,后头的屋子不是收拾得干净利落?你自己去住便是了。”
狸奴只缠着她,等病好了再搬过去。
柳氏莫奈何,只好随她去。
夜里月色朦胧,柳氏借着熹微的月色,悄悄打量着狸奴,暗中止不住叹气。她抬手想给狸奴翻个身,免得一直压着受伤的右臂。
狸奴突然皱起了眉头,瘦削的面容变得惨白,她蹬了一脚被窝,急促而含糊地说了些什么。
柳氏猜她是做噩梦了,便耐心塞好了被角,小心地不打扰她。
狸奴扭了扭脖颈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