狸奴没好气:“这个张灵佑可真是奇怪,送这东西来吓人吗?”
成肃笑道:“这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。”
“阿父怎么还替他说话?”狸奴疑惑道,“他是个穷凶极恶的大坏蛋,送这个肯定没安好心!”
“此言差矣,如今张灵佑可是广州刺史,一方冢宰,这样的话可别再说。”
“广州刺史?皇帝任命的?”狸奴简直匪夷所思,“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?”
成肃道:“此一时也,彼一时也。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?张灵佑偃旗息鼓,自愿敬奉天子,我朝自然要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。”
狸奴眨了眨眼,道:“就算他是自愿的,朝廷也是自愿吗?如今战乱未平,纵然不肯认他这刺史,朝廷也无可奈何罢!”
成肃啧了一声:“这叫什么话?”
狸奴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前些年张灵佑闹得那么凶,如今却认了他当刺史。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?”
成肃默然不语。
一行人到达京门时,钟长统早已带领着手下军士在城门等候多时了。他自宣武军夺取金陵后与小侄子前来投奔,被成肃任命为中兵参军,掌府中直属之军,率一支人马戍守京门。
城头旌旗招展,城下人马喧嚣。钟长统带领着军士簇拥着成肃入城,狸奴与徐崇朝跟在他们后头,瞧见两边的军士个个喜上眉梢,锃亮的铠甲闪得人眼花,不由得心内欢腾起来。
若是凯旋时以这阵仗进城,那该有多气派!
军士在前面开道,被拦住的人群探头探脑,争先恐后地打量这群人。狸奴一眼望过去,全都是陌生的好奇的面孔。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,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影。
“在这呢!”有个人影刺溜一下从军士的人墙缝里钻出来,三两步跳到了马前,“狸奴,你可算是回来了!”
“元宝!”狸奴激动得笑逐颜开。
这虎头虎脑爱穿窄袖胡服的家伙,不是柳元宝又是谁!
柳元宝边追着她的马边说道:“你一去这么久,到底去哪里了?有什么好玩的没有?”
“你就知道玩,”狸奴嘲笑道,“我阿舅可在后头呢,他在金陵这一年,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用功?”
“哪有啊……”柳元宝顿时闭了嘴,眼睛直往后头瞟。他父亲柳诣跟成肃一同起兵,一年来多待在金陵,这次随成肃回来,少不了对儿子多加管教。
狸奴见他当真心虚了,忍不住取笑一番。
柳元宝不服气道:“回来待在家里头,你也好不到哪里去!”
狸奴眼瞅着快到家了,笑嘻嘻道:“不跟你拌嘴,我可盼着回家呢!”
队伍沿着入城的大街浩荡行进,狸奴发觉路线不对劲,疑惑道:“这是去哪里?我家不在这边啊。”
“你还不知道?”柳元宝仰头看着她,道,“我听阿母说,你们要住将军府了啊!”
“将军府?哪个将军府?”狸奴着实愣住了。
“还能是哪个,当然是原来的镇北将军府啊!庾慎行的时候改换了刺史府的牌子,前几天又翻新了!”
镇北将军府……
狸奴不由得看向徐崇朝,他不认得柳元宝,听他们交谈也一声不吭。
见狸奴望过来,徐崇朝也只是轻轻摇摇头。
狸奴一颗心兀地沉下去,她对将军府的印象并不怎么好,那府邸见证了徐氏的垮塌,清冷的草木和惨白的铃音,是留给她最后的印象。
她一拉缰绳:“我不去,我要回家,我要去找阿母!”
“哎哎哎——”柳元宝连忙拉住马,“我阿姑就在将军府呢!钟将军把地方收拾干净了,你家那几口第二天就搬进去了!”
狸奴差点没气结,这利落架势,肯定是她祖母做出来的事。
她虽然心里别扭,但也无可奈何,只能继续跟着队伍走,远远地望见将军府门口聚了一群人。到近前才看清楚,她一家老小都出来迎接了。
温氏虽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,头发全白了,精气神还足得很,身着崭新的衣裳笑得合不拢嘴,连带着玉簪上的珠翠也跟着乱颤。成雍成誉各自领兵在外,家里只剩下女眷,还新添了不少丫鬟仆役。
狸奴扫了一圈,没看见柳氏,心头又是一紧。
众人说笑着将他们迎进府中。
徐崇朝面色如常地跨过门槛,虽然这宅邸已不是他的家,但府中的一草一木与从前并没有太大变化。
狸奴有些担忧地看向他。
徐崇朝勾唇,指着院中的老榕树道:“有人第一次来府中时,从那棵树上摔下来磕掉了虎牙。”
“……”狸奴脸色一黑,心头那点担忧都散去,晃了晃腰间的短刀,道,“我记得,有人还将短刀给我做赔礼。”
她摸了摸这短刀,西征途中种种又涌入脑海,一下子委屈起来。成肃被众星捧月般拥到正堂,狸奴望着那乌压压的人头,脚下一转:“我要去看我阿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