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,慢悠悠脱下身上的衣服。左肩休养了这些时日,渐渐复原,不用再绑着绷带了。
推开浴室门,雾气扑面而来,一条湿毛巾掷到他脚边,“上来干嘛?找老情人叙旧去呀!”
三岛春明转身将门合上,跨进双人浴桶里,朝着模糊的身影依偎过去。
壁龛上燃着沉水香,水汽夹杂着白雾,营造出迷蒙的幻景。他在薄雾中与他对视,“绍伦,你真的在意么?”
方绍伦愣了一下,很显然,他一不小心演过头了。他将面庞转向一侧,仍旧硬着声气,“当然不……”
三岛春明却突然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,把住那段葱白似的脖颈,迫使他顺从地仰起下巴,低头含住那两片湿润的唇瓣……
耳畔似又传来幽怨地吟唱:“……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,他叫我收余恨,免娇嗔,且自新,改性情,休恋逝水,苦海回身,早悟兰因……”
他穷凶极恶般吻住那张惯会骗人的嘴,紧紧地裹缠着,与他一同沉入水底。
情海翻波,欲念横流,他早已无法回身,也无能开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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庆禧班众人领了厚赏都是满脸喜色,回到戏园子附近的窝点,收拾道具、卸洗戏妆,自然是好一通忙活。
等到夜深人静,一抹高大的身影从楼里溜出来,偷偷开了后院门,四下张望,确定无人盯梢,才挨着墙根,一路往城东走。
公共租界实行宵禁,身影很快穿进民居集中的巷子里,他脚步迅疾又轻巧,径直往通浦河边来。
渐渐听得江水拍岸声,堤防上筑的凉亭里一点红光明灭,青松迎上去,看清楚轮廓,低声道,“赵哥,怎么在这里?”
“三爷等得心急,让我在这守着。”赵文扔掉手里的烟头,“跟我来。”
转过江岸,沿碎石小道走了七八分钟,便是一片渔船。这里离码头不远,漕帮的船只大多停泊在此地。
一片乌沉沉黑黢黢,赵文打了个唿哨,其中一艘二层的客船便传来声响,一道索梯甩到岸上来。
赵文领着青松入了船舱,一点豆大的油灯闪入眼帘。窗舷上蒙了乌蓬布,难怪从外头看不到任何光线。
一道身影站起身,船舱顿时显出狭窄来。张定坤上前把着青松的胳膊,眼眸中难掩焦急,“见到绍伦了吗?”
青松久在沪城,自然听过张三爷的名号,不过张定坤不算戏园子的常客,没什么交情,他感受到胳膊上铁钳似的握感,愣了一下才点头,“见到了。”
桌边另一道窈窕的身影俯身将油灯捻亮些,歉意地朝他点点头,“我哥太着急了。青松,你快坐下,慢慢说。”
柳宁自从上次去三岛府探望方绍伦,临别前提醒他,“您要是觉得闷,不妨叫几出戏到府里听听。以前您可是最爱听戏的了……”
之后便按组织约定的暗号提醒青松,这么些天也一直在盼着音讯。
也唯有她能按住张定坤,不允许他再轻举妄动。“哥,咱们就信白小姐一次,这是她投诚组织的诚意。只要她想办法把大少爷弄出三岛府邸,哪怕是关押到竹篮桥,咱们也有办法。”
三岛府外表看着不起眼,却是东瀛在沪城乃至整个南边安防最严密的区域,比竹篮桥监狱还多了两道防卫。
尤其张定坤上次行刺失手后,府邸愈发加强了戒备,简直连鸟雀都飞不进去一只,三岛春明更是躲在府里不出门。
张定坤急得跳脚,一时间却也是无可奈何。
他枪伤本就未痊愈,灵波起先不肯透露方绍伦失踪的消息,想安住他多休养几天。但赵文不见人影,他起了疑心,一定要回沪城。
灵波只好将实情告知,张定坤一听便确定是三岛春明禁锢了方绍伦。
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家大少爷,投军从戎向来是他的心愿,但他是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,绝不至于跟阿良开这种玩笑,然后偷偷北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