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静怡点点头,一脸羞涩的走出了房门。
大少爷躺回床上,深感自己这事办得不地道,还穿着睡衣呢,就搂着人家姑娘在房间里跳舞,委实有些过头了。
他懊恼一番,转头瞄到了书桌上搁着的信件,伸手拿过来掂了掂,似极厚实。犹豫片刻,还是在昏黄的床头灯下,撕开了信封。
一沓信纸掉了出来,足有七八张之多。他蹙眉展开:
“绍伦台鉴:一别十数日,不知君可一切安好?”
他蹙了蹙眉,他离开月城已经一月有余了,哪里只有十数日?但看看落款日期,这封写于十多天前,原来是四五封合在一起,一并寄过来的。
“绍伦,不知你在沪城可找到了合心意的知己?知己这事向来是极难求的,否则伯牙子期也不会是千古佳话了。
私以为,姻缘缔结与寻觅知己之难度其实是不相上下的。若想琴瑟和谐,容貌身材在其次,脾性相投才最要紧。倘若那女子十分机敏活泼,想要与你共谐爱河,你可千万要慎重些。
机敏的女子向来多变,心态是否成熟尚未可知。若你公务繁忙她却要与你一同逛街饮茶,不但不能解你案牍之劳顿,反使你增添烦恼。但若轻易牵手,后悔也是晚矣,所以言谈举止务必要审慎再审慎……”
方绍伦心内称奇,这张三怎么就跟腹内蛔虫似的,他此刻正为魏静怡日益表露的垂青烦恼,他便写信来,絮絮叨叨,劝他再三考虑。
他不晓得,张定坤每有闲暇,便是百般琢磨,大少爷在沪城有可能与之交往的女子,魏家这位待字闺中的七小姐自然是第一要防的人选。
他自有关系网络,能探知一些秘辛,对这些沪上名媛的性情也略知一二。又极为了解方绍伦的脾性,特特的写信来劝诫,自然能戳到人心坎上。
啰啰嗦嗦一大篇,末尾写道:
“愚兄一番赘言,尽皆出自肺腑,私心里是无一日不盼着你好的。望你珍重快乐,遥表祝福。定坤顿首。”
方绍伦不禁莞尔,这厮正经起来,颇有些兄长风范,只要不胡搅蛮缠,并不那么令人讨厌。
之后三封信,一封写沪城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,重点讲了拆白党。一封写长三堂子里的规矩,让他提防“先生们”的各种伎俩。
最后一封却是如此写道:
“绍伦,你客居魏公馆多有不便,愚兄公寓空置在彼,你不如搬去自住?也无人扰你清净。
我请了个擅做淮扬菜系的厨子,日日白拿空饷。租车行租的车子也一直停在停车场,无人使用倒是浪费。
另外,福州路上那家‘霓裳坊’乃是我的私产,店主霓裳姑娘是专为我量体裁衣的,你去店里报名号,她自会为你准备四季衣裳。
替你操心衣食住行,乃是为兄的职责与本分。还请万勿推脱。”
方绍伦一时愣住,住到他的公寓?那像什么话!还厨子、司机!他每日穿制服尽够了,谁要跟花孔雀穿得一个样!
尽管嗤之以鼻,一番盛情藏于字里行间,大少爷还是感知到了。
虽然不能领受,但胸口心间到底袭上一丝暖意。
他在灯下翻阅着熟悉的字迹,原本毫无睡意,却在反复的叮嘱冗繁的叙述里,困倦袭来,信纸散落在枕畔,就此沉入了梦乡。
第36章
天光微微亮,方绍伦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扰醒。
他所居客房窗外数丛碧竹,一到下雨天便有萧萧之感。无端令人想到“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”这样的词句。
这天气不便晨练,也就不急着起床,扭亮床头电灯,拿起最后一封信来。
张定坤在信中提到一件多年前的事:
“绍伦,你应当相信,我如今对你是多有祝福之情,少有冒犯之意的了。不过偶尔夜深人静时,亦会反省,到底是何时对你生了绮念?”
“思来想去,大抵是十年前,我们去摩柯山遇蛇那一次……”
方绍伦从记忆深处把这事翻找出来,头皮跟着一阵发麻。
他那时十三四岁,堪堪长成,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听到什么新奇事情都要去兜揽一番的年纪。
无意间听说近郊的摩柯山闹鬼,一个樵夫被吓得跌断了腿,弄得山野樵民都不敢往那山去,便闹腾着想去察访一二。
张三那时已经到了方学群身边,日常跟着他的是几个八九岁小毛孩,被管家敲打的次数多了,很不顶用,不但不敢跟他去,还嚷嚷着要去告状。
他只好假装打消了念头,等周日族学放假,又逮到张三休沐,软磨硬泡将他拽出了城,等出了城才雄赳赳气昂昂的宣布:本少爷要去摩柯山访鬼,赐他护卫之荣耀。
张三虽然个子抽条了,模样也长开了,对大少爷的忠心仍一如从前。一边摇头苦笑,一边跟着他满山转悠。
方绍伦卸了那股兴奋劲,极少走远路的双腿便疲软起来,张三蹲下身去,拍了拍肩膀,大少爷毫无羞耻感的趴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