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觑着方绍伦爱不释手的样子,忍不住泛出笑意。
张三爷不笑的时候一张脸是很有点严肃的,单薄的眼皮,挺直的鼻梁,微抿的薄唇,尤其当他斜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,颇有些骇人的气势。
但只要笑起来,露出一侧的虎牙,一脸讨好表情的看着你,你便会觉得这人外精内憨,有十分忠厚可靠的感觉。
这副样子连不少见多识广的大人物都被迷惑,更别提比起来算得上涉世未深的方绍伦了,他很有点歉疚的别开眼睛,“我可没东西送你。”
“用不着……”张定坤大手一挥,却又顿住,“要还是想要一样的……”
他忐忑祈求的望着他,“我都多少年没听你唱两句了,今儿正好有空,又没旁人,你能不能给我唱一段?你之前在袁府都唱了,未必咱俩的交情就比你跟袁敬浅上那么多?”
要是之前那副理所当然不可一世的调调,方绍伦多半要撂下盒子拔腿走人,可他这么臊眉沓眼的软语相求,倒让人有些拉不下脸。
“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我唱呢?我唱得又不好……”
“你这还叫不好那就没有好的了,”张定坤听出话里的松动之意,极尽恭维,转身从卧房的柜子里拿出一把琵琶来,“来,我给你伴一段。”
方绍伦顿感惊讶,“你还会这个?”
“你都留洋学本事了,张三就不能有点长进?”他乐颠颠的坐在大靠椅上,将琵琶竖在腿上,这造型与身上的中式长衫极为相符。
扒拉两下校准了音,手腕摇动,《贵妃醉酒》的伴奏音在静谧的房间中回响起来。
方绍伦看炉火哔啵,夕阳透过玻璃窗子映照在堂前的地阶上。琴音圆融,端坐的身姿又极优雅,不免有几分意动。
等弦声催促两遍,便搁下盒子,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把泥金折纸扇,华丽的唱腔随扇面徐徐展开:“海岛冰轮初转腾,见玉兔又转东升……”
他学梅派的唱腔十分有功底,嗓音并不似女子,但平和中正、圆熟匀称,自带一种甜美,句尾的坠音学得很到位,清亮之中蕴含一种撒娇的韵味。
张定坤痴痴凝望着他手执纸扇,缓步轻移的身姿,耳朵里听到那浅斟低唱,心神俱醉,一时间不由得停了手。
方绍伦回身见他痴傻的样子,顽心顿起,拿折扇敲了他一记,“定坤兄,你这也忒没见识了,上回在沪城言老板唱的可比我这几句强多了……”
“不,”张定坤搁下琵琶,站起身,“绍伦,你是没有正经学戏,你这嗓子要这么见天的练,绝对是开宗立派的名角。”
“你这夸得可过了啊。天不早了,我得回去了。”方绍伦拿过一旁马褂,张定坤眼疾手快的抢过去,抖了抖铺展开,小心的服侍他穿上。
方绍伦是被他伺候惯了的,虽然如今身份不同了,也没有很过意不去,从善如流的展开双臂。
不想衣服套上身,两条臂膀也随之箍在他腰上。
“你……”方绍伦还没开口,背后已传来低声恳求,“绍伦,你就让我搂这一小会吧,好不容易把你从东瀛盼回来,又要去沪城,也不知多早晚能再见了……”
“不是……你松开……”大少爷有些慌乱的掰扯。
箍着他腰间的手臂却跟铁钳似的纹丝不动,“绍伦,我心悦你你是知道的,既然你不乐意我也不能强求,大概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……”
张定坤语声低微,满含幽怨,“等你到了沪城就去找个相好吧,娘们儿肯定是要比我这糙汉子够味的,唉……”
他深深叹气,“我拦不住你,也不能拦你,我想通啦,不能这么自私,你没这想法,还非把你往这条道上拉,便是看在咱俩以往的情分上也不能这么误你。”
这手以退为进玩得极好,方绍伦听在耳朵里,不由得止了挣扎。
片刻之后,拍了拍缚在腰间的胳膊,叹道,“张三,我又没个哥哥,咱俩擎小在一块,我心里看你跟哥哥是差不多的。”
呸!谁要当你哥哥?你能在哥哥身子底下瘫软如泥、哼唧不断?!
但他嘴里应承,“嗯……”
方绍伦趁机教导,“自古阴阳调和、男婚女嫁才是正道,以你今日钱势,娶一房妻室不是难事,莫再执拗……”
张定坤一径答应着,手上却不松,箍得紧紧,趁机在颈间轻嗅着温软馨香的气息。
他个子高大,方绍伦微弯着腰,跟嵌在他臂弯里似的。
他覆身背后,在头顶嗡声道,“绍伦,我听长三堂子里的小倌说,那事可舒服了,比跟女人干还舒服得多……你想不想试试?”
方绍伦愣住,“啪”一巴掌甩他手背上,咬牙道,“给老子松开!”就知道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,“送我回去,赶紧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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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定坤送他到月湖府邸大门口,远远看见方颖珊从庭院停着的那辆车上下来,他一脚刹车,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