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璃先将屋子里的所有桌子合并,然后从橱柜里翻出几床被褥。她喊走桌子旁边的普陈赦比尸,单手将上面的茶具一应收拾了,把被褥铺好,坐了上去,娴熟躺下。
躺好之后喊了一声“熄灯”,没人回应,她方才睁眼。
眼见房里几个大男人,全都齐齐地看着她,目光一致,颇为令人悚然。
“睡啊,”她说,“两个人一张床,很难分吗?”
“殿下,还是你睡床吧,”姬师骨环视一圈,发现只有他有开口的立场,于是劝道,“没有让女孩睡桌子的道理。”
“行
。”
房璃缓缓坐起来,两只手搭在身侧,“我要睡床,这张床上就只能有我一个人。剩下两个男的挤这张桌子。”
她屈指,伸手就往桌沿“叩叩”两声,坐在被窝里看着这群各有毛病的男人,心平气和。
“是这个意思吗?”
众人:“……”
他们看上去宁可挂房梁上。
“那不就是了。”房璃松手往后一倒,“熄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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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雪兄。”
内间,徐名晟闭目躺在床上,双手交叠放在腹部,听着自己的脚边传来问候:“还没问呢,你为何会流落妖市?”
徐名晟缓缓睁眼,眼睑之下的黑色瞳仁凉意惊人。
从刚才到现在,房璃关门的画面就占据了脑海,挥之不去。
他当然认识姬师骨,这个跟在太子左右的侍者,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。
徐名晟命格有缺,原本活不过十五,后来好不容易搜罗到了一个相抵之人——也就是菁国太子,定下缘血姻亲,方才堪堪渡过这一劫。
某种程度上,房璃是他的救命恩人。
可是这个恩人,转眼又成为了他的杀劫。
世事无常。对于真武大帝来说,徐名晟是祂在人间的附肢,一切有为法,不过是徐名晟的作业,来检验这个附肢是否合格。
而对于徐名晟来说。
至少那几年里,房璃是他唯一能够视作知己至交,倾心以待的人。
她让他长出了一颗心,却又毫不犹豫地将心摔碎,逃之大吉。
因为一些特殊情况,徐名晟没见过侍者几面,但是每每见到,他都无法忽视从心底泛起的异样波澜。
正如他无法忽视的事实。
——在这个世界上,能和谛听通心的只有侍者,这是一个事实。
他将房璃视作至友,自认为他们可以跨越人神的身份等级相交心。可在这个过程中,最难的部分并非房璃生来是人而他是半神,最难的部分,在于这个至友,从来不是非他不可。
当年的徐名晟大概是很自信的,他看似自信,实际上是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。现在,事实重新出现在视野里,令他嗅闻到了焦躁的气息。
而徐名晟,厌恶一切有关冷静的反义词。
“经营了一个小商队,也有两三年了,”他轻声,语气柔和自然到不可思议,“本想赶时间抄近路,不想还是低估了这流骨碛的威力,遇上了沙尘暴,再睁眼,就到了这里。”
徐名晟道:“我听见你喊她殿下。”
姬师骨一愣,失笑:“对,都是过去的习惯,我虽这样喊,但也是真心将她当作是朋友。不提也罢。”
“既是朋友,为何分开?”
“我犯了一些错,”姬师骨将手压在脑后,望向天花板,“都过去了。”
说到这里,是没必要再说下去了,内间复归黑静。
此时此刻的外间,一道屏风隔开木桌与床榻,房璃沉沉地睡在被褥之间,意识没入蓝玉,乞丐正在和元神玩翻花绳。
终于不是下棋了。
照例,房璃旁观了一会儿,等待乞丐主动开口。
“他在哪?”
“另一个房间,毕竟待在地脉这么久,廖燕再找东西替他恢复元气。”房璃指着元神准备翻绳的手,“这里错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能好?”
“不确定,至少得到我们从苦海回来之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