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府书房内，青瓷烛台上凝着烛泪。

宋卷展开丝帕，白玉凤钗静静躺在其中，钗头雕琢的凤凰展翅欲飞，尾羽上的金丝在烛光下流转。

他指尖轻抚过钗身，忽听窗外风雪骤急，吹得案头《水经注》哗啦翻动————正是去年春闱考题太学杏花林那本，书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杏花瓣。

书页停在洛水篇，朱砂批注的痕迹犹在，字迹清隽如旧。

他低眸，唇角微弯。

&ot;公子。&ot;老仆捧着鎏金拜帖躬身，&ot;顾大人夜访。&ot;

宋卷指尖一顿，抬眸望向窗外。

雪落无声，庭前青石板上已积了一层薄白，而廊下立着一道修长身影，广袖垂落，肩头覆着未化的雪。

——顾星辰。

新科状元，琼林宴上得太女亲赐御酒，如今却深夜踏雪而来，所为何事？

宋卷合上丝帕，将凤钗收入袖中，温声道：&ot;请顾大人进来。&ot;

门扉轻启，寒风卷着雪粒涌入，顾星辰踏入书房时，眉睫上还凝着霜。

他未着官服，只一袭素色长衫，腰间悬着琼林宴御赐的玉佩，折扇收拢在掌心。

两人对视一瞬，宋卷含笑抬手：&ot;顾大人深夜来访，可是有要事相商？&ot;

顾星辰目光扫过案上的《水经注》，又掠过宋卷袖口隐约露出的丝帕一角，忽地笑了。

&ot;宋公子。&ot;他嗓音清润，却似藏了碎冰，&ot;我今日来，是想问一问——梧桐台上，太女赐你凤钗时，可曾说过什么？&ot;

烛火摇曳，映得两人眉眼皆染上一层薄霜般的冷意。

宋卷神色未变，只抬袖斟茶，雾气氤氲间，他温声道：&ot;太女说，望我莫负誓言。&ot;

&ot;誓言？&ot;顾星辰折扇轻叩掌心，&ot;什么誓言？&ot;

&ot;拾珠之缘，归还之礼。&ot;宋卷抬眸，眼底映着烛光，&ot;顾大人今日来，就只为问这个？&ot;

顾星辰静了一瞬，忽地低笑：&ot;不，我来……是想看看，太女选中的人，究竟是何模样。&ot;

他想起上元夜灯谜会上，她隔着垂纱望来的那一眼；想起琼林宴上，她赐酒时指尖轻叩案沿的试探；想起洛水边赈灾时，她站在泥泞中分发粮种，裙?沾了尘土，却仍对他微微一笑，说：&ot;顾卿，治河如治国，民心若水，可载舟，亦可覆舟。&ot;

他曾以为，自己与她之间，总该有那么一点不同。

可如今站在宋卷的书房里，看着那本《水经注》，梧桐台那枚墨玉珠，他才终于明白——

原来从始至终，他连争的资格都没有。

宋卷是太师之子，世家嫡系，自幼出入宫廷，与太女有十年之缘。

而他顾星辰，寒门出身，纵有满腹才华，纵得太女青眼，可在梧桐台上，他连一句&ot;我心悦殿下&ot;都不敢明言。

——因为他清楚，太女的婚事，从来不是儿女情长，而是朝堂博弈。

他忽地笑了，笑意却不达眼底。

&ot;宋公子。&ot;他嗓音微哑，&ot;太女择你，是择了最稳妥的路。&ot;

宋卷抬眸看他。

顾星辰转身走向门外，风雪灌入袖口，他背对着宋卷，轻声道：&ot;愿你……莫负她。&ot;

雪落满庭，顾星辰的身影渐行渐远。

宋卷静立窗前，袖中凤钗微凉。

他垂眸，展开丝帕，白玉凤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。

——&ot;拾珠之缘，归还之礼。&ot;

——&ot;纵使百年，臣亦当以命相护。&ot;

他缓缓合拢掌心，唇角微弯。

窗外，雪落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