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男子身穿竹青色圆领袍,腰系黑色革带,头戴幞头,站若松竹。
夕阳的橘黄醺得李汝萤心神一恍。
阿兄。
但她很快反应过来,他并非是她的阿兄,而是昔日阿兄的臣僚兼好友——申昀,申曜卿。
饶他并非阿兄,李汝萤却仍觉着如今再看到申昀,又好像她的阿兄还在。只是诸事繁忙,这才请他最信任的申卿代为看她。
她心中忽有暖意升起,鼻头也跟着开始有些泛酸。
申昀对李汝萤行过礼,从怀中取出几册书籍递给她。
李汝萤粗扫了眼书名便知,这是她一向喜爱的话本。
随后,她的脑海中忽又浮现起,先前她在阿兄面前献宝一般讲话本中有趣的故事时,伴在一侧的申昀那时不时蹙起的眉头。
她还记着申昀见她耽于此乐,曾婉言规劝她的模样。
申昀见她捧着这几册话本子眉眼含笑,知她果然仍旧欢喜这些,心中不觉微微舒了口气。
“臣听闻陛下令两位公主在这观中静心,不得行饮乐之事。公主性情活泼,臣恐公主心中憋闷,唯愿公主能借此排解烦忧。”
申昀一顿,似立誓般的语气,“臣这些时日定会想办法助公主早日还宫。”
李汝萤请他进门,将话本仔细地放在几案上后,斟了杯清茶双手举给他。
“阿兄出殡
那日,还要多谢申兄为我与青青解围。不过如今在这观中也不是什么坏事,总比憋在宫里要好得多。”
从宫里出行,明里暗里动辄数余人跟随,免不得还要上下禀报一通,而在这观中却——
可以翻墙。
原本今日不出落水被罚这一档子事,她也该从姑母府中回宫了。
但前几日她便早跟宫外的友人约定好了,趁着上巳日城中不设宵禁,约定去东市的饮仙楼中碰头。
如今被罚在观中,反倒更方便出去,就是出去得不太体面罢了。
其实翻墙这种事她原先常干。
明明东宫与皇宫的公主院只有一墙之隔,却非要为着走个正经的宫门而绕了又绕。
是以最初她去寻阿兄时,都是偷偷摸摸搬梯子翻过去的。
后来被人撞见了,阿耶叫人没收了她的梯子,她便只得拾起早些年爬树的经验,改以偷偷翻墙过去。
说是偷偷,但大抵是宫人们对此佯装看不见罢了。
再后来,阿兄看她总是翻墙,便干脆请阿耶在她常翻的那面墙上开了一个门,她这才得以大大方方地穿墙而过。
不过算起来她如今得有四五六年没翻过了吧?
且宫里那道朱墙其实并不高,远没有观中外围的那堵墙要高,但事在人为嘛。
李汝萤眉眼弯弯:“申兄用茶。”
申昀道谢,将清茶接过饮了一口,道:“维护公主是臣的本分,公主不必放在心上,同样也毋需为臣担忧,臣会顾惜自身。”
李汝萤自然不能将自己打算翻墙的事儿告诉申昀,申昀那般严厉,肯定要令她的翻墙大业中道崩殂。
“原本这事闹得的确很不愉快,阿耶这般处置其实已经算是法外开恩,正好此处也风景雅致,可供我散心。”
她话锋一转,“我清修期间,阿耶不准青青一块跟来,是以青青与许慎仍在姑母那里。若这些时日申兄得空,帮我时不时看顾一下青青可好?”
申昀颔首:“臣记下了。”
申昀走后不久,李玉稚终于踩着黄昏的最后一缕橘光迈入了同章观。
柳贵妃亲自将她送到了观门口,细细叮嘱婢女们看顾好她,万不可叫她与另一位公主发生冲突后,这才离开。
李玉稚这回倒是很听她阿娘的话,虽就住在隔壁的院落,却直至月上梢头也没有露面继续找李汝萤的麻烦。
李汝萤不敢掉以轻心,她在房中等到李玉稚院中的烛火吹熄后,这才换了身寻常的布衣蹑手蹑脚地出了自己的院门。
她避过巡守的女冠,来到一早找好的自认最隐蔽安全的一堵观墙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