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使神差般,便将人留了下来,不但给她治好腿,还一直带在身边,直到后来因小郎君的事出来,他才知她真实身份,明白自己当初被她蒙蔽。只不过这些事,又都是另外的说法了。
天王应当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自己和这女子的事,也不方便全部告知上司。
谢隐山压下心中涌出的郁郁之情,道:“天王勿拿我取笑。我与她并无别事,当时只是随手救下而已。”
天王看他一眼,笑了笑,也没再说别话,只拂了拂手。谢隐山便匆匆转出,看见那女子果然立在外面,正在等着自己。
她看去已是沉静如常,与今夜她被那军医认出之时的样子判如两人。
谢隐山直觉那军医应当没有认错人。
若她当真是蒋女,这身份不但不是耻辱,反而值得人敬重。
他百思不得其解,不明白她怎会有如此反应,看见人,脚步不由放缓了几分。
瑟瑟见他步出,快步走到他的面前,行了一礼。
“奴见过信王。”
“找我何事?”他若无其事发问。
“公主与裴郎君不在屋中了。我方才去问过,有人看见他们一道骑马出了营门下山。我若所料没错,他二人或许会连夜赶去长公主那里。这里既已无事,可否容我这就回去看看?”
谢隐山未免意外,示意她稍候,自己立刻转身入内,将事向天王说了一遍。
“属下不如这就送她回去,顺便也看着点事。”谢隐山道。
天王点头,又吩咐道:“你亲自盯着!若发现那长公主胆敢使诈,便除掉她!”
第96章
天微微亮, 晨风曳着散不去的湿重夜雾,如河流一般,在因战乱而荒芜多年的乡野间缓缓地流淌着。
曹女官枯坐在野草丛生的院井角落里, 守着煎药的一口炉子。她神情愁苦, 表情呆滞,也不知在想甚,连面前的药汁渐渐沸腾也未察觉,直到鱼眼似的水泡从药罐的盖隙间大片地溢出,沿着罐身淌下。烟雾升腾, 嗤嗤的灼滚之声不绝于耳, 这才一下醒神。仓促之下,连布巾也忘记垫,慌忙徒手去提。
皮肉才触到陶罐,她整个人便被烫得惊跳起来, 把不住手,“砰”一声,药罐落地, 砸得四分五裂,沸腾的药汁倾溅四处, 浇泼在了老女官的腿脚之上, 滚汁烫得她跳起来抱住腿,才发出半道惨叫之声,突然仿佛想到什么, 扭头望一眼那屋, 生生又咽忍入腹。
声音惊出一名被临时派来在此服侍兼监视的仆妇,探头出来望了一眼,走了过来。
曹女官早不见了昔日的骄横之态, 忍痛自己一瘸一拐地迎上,脸上带着讨好的神情,低声请她再去拿一副药来,又陪笑地指着自己的腿,请求一并也带些伤药来。
仆妇盯她一眼。曹女官忙卷起裤管,展露出自己烫得红熟的一片腿肉,仆妇这才勉强而去。
待人走后,老女官吃力地慢慢挪到近旁的石阶之上,才坐下去,听到才出去的那名仆妇似又转了回来,正领不知谁人,在往这里行来。
老女官顾不得腿脚,侧耳细听。那仆妇正用殷勤的语调和人说话:“……郎君与公主怎如此早便到来了,未得消息,此处还全无准备,怕怠慢……”
老女官打了个激灵,猛地从石阶上弹起,奔出院门。
借着微弱的天光,她看见那仆妇果然引着两个人,正往这边走来。一个是年轻男子,面容俊朗,衣饰华美,老女官一眼认出,是那位去年岁末曾来青州议婚的裴家二郎。和他同行的女子,则正是送嫁到了河东之后便一直未再见过面的公主。
老女官拖着烫伤的腿,不顾一切地冲上,连滚带爬地迎到了李霓裳的面前,不住地磕头,更喜极而泣:“公主!可把你给盼来了!老奴还道日后再也见不到你面了!”
李霓裳停下脚步,看了眼老女官蓬头乱发涕泪交加的狼狈模样,抬目望向前方那座笼在晨寂里的院落,迟疑了下,问道:“我姑母怎样了?”
老女官抹了把涕泪,又朝随她停步的裴世瑜也磕了个头,接着赶忙从地上爬起,躬身道:“长公主就在里头,病得厉害,爬都怕都不起来了。原本是老奴与瑟瑟娘子一道照顾,昨日不知何故,来了人,不由分说将她带走,老奴方才起早正在煎药哩!公主快随老奴来。”
“……公主不在的这段时日,青州那边乱成了一团……”老女官一边以前所有的谦卑之态引着李霓裳往里去,一边絮絮叨叨地诉说了起来。
“全怪那个该死的崔重晏!往日我还道他是个有本事的,谁知是个绣花枕头,中看不中用!他自己死就算了,拖累长公主!若不是他,长公主怎会开罪齐王,落入那个陈士逊的手里,险些连命都没了……”
老女官悲伤的语气里充满怨恨,也不知是在怨崔重晏还是陈士逊,抑或这二人都是这位对长公主忠心耿耿的老妇的怨气所在。
“天杀的陈士逊!狼心狗肺!不得好死!他竟敢将长公主推到阵前,就那样活生生地当着无数贼粗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