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便红了半天的眼睛。好容易等到人苏醒,又听到外面传来乒乒乓乓之声,中间夹杂着族叔与大和尚的对骂,不用看,也知是两人又打起来了。
果然很快,婢女就在门外小声通传情况。
白氏知那两人的事,别人说也无用,怕吵到世瑜,立刻推丈夫出去。裴世瑛只得起身劝架。
她的贴身大婢女鹤儿送来一碗方煎出来的汤。
裴世瑜趴在榻上,后背缠满药带,脸侧压在一只填充了晒干的菊花和忍冬花瓣的清脑枕上。应是痛累的缘故,眼皮一直耷垂下来,半闭不动的,面依旧苍白,长发几丝凌乱地挂落在额上,衬托得两道眼睫倍加鸦黑,模样是从未有过的虚弱。
白氏十七岁正式识得他的长兄,当时他才十一岁,这么多年看他长大,心里早将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,见他这般模样,心疼万分,揩去眼角残泪,接来用调羹舀了一勺,送到他的嘴边。见他软软摇头,有气无力的,便哄:“听话。知你没胃口,吃不下东西,只是煎好的酥乳,往里添了两搓盐而已。等你喝了精神好些,想吃了,你再用饭。”
裴世瑜依旧闭目,不肯张口。
白氏无奈,只好叫人撤下。正担心他要饿坏,过一会儿,听到他闷闷地道:“二叔和大师父怎还不走?我头痛,快被吵死了!”
白氏急忙催婢女出去传话。幸好这时声音终于消去,转头看见丈夫也走了进来。
见兄长来了,裴世瑜终于睁眼,又撑臂在枕,待咬牙坐起,被裴世瑛一把扶住,将他轻轻压了回去,道:“别乱动了!”
从大婚那夜开始,各种事情便乱纷纷一齐袭来,也是直到此刻,兄弟二人才算是得以私下碰头,白氏知他二人应当有话,便起身让出位置,微笑道:“我去看下晚膳。”
第35章
裴世瑛目送妻子领着一众婢侍出去了, 转望弟弟伤背,长长叹了一声。
“二郎你太倔了!为何要你阿嫂如此开口?此并非必要!你不是有意,至于那位公主, 你族叔他们又怎不知, 她非主谋,今日都只在气头上而已,等过几天气过了,料也不至于真要拿她怎样。”
裴世瑜双目低垂,沉默了一下, 低声说道:“全是我该受的。比起我犯下的罪责, 这远远不够。”
他缓缓抬头,望向兄长。
“阿兄,你若以为我今日只是为了护着那个公主才如此行事,那便错了!我本完全没必要应下这桩婚事的, 我却偏偏应了。若不是我,便不会有后面所有的事。我甘愿受责!即便如此,也是不能弥补半分因我之过而致的损失。”
“从小到大, 我不知犯过多少的错,但这一次, 真的与以往不同了。我闯了大祸。于我自己而言, 我是毫发无伤,最多或可称是我在冠礼之日得到的一个刻骨教训,但对于那些……”
他停了一下, 神情流露出一片浓重的愧色。
“今早我回城, 在城门的河边看见了许多死难者的亲友,他们在为死去之人举幡送魂。他们的哭声,令我无地自容。就算我可以安慰自己, 我也是受害之人,我并非有意,但我没法骗自己,他们就是因我之过而去的!我更连累兄嫂,我都这么大了,还要你们为我摒挡一切,收拾我惹出来的局面……”
他的眼角发红。
“阿兄,我知你爱护我,但我们裴家能有今日局面,阿兄你付出过多少心血和代价,我再清楚不过了。所以我更不能叫别人因我犯下的大过,而对阿兄你寒了心,便是半分也是不可!”
“我今日领罚,绝不敢认为我因此便能减我之过,但是,只要能叫将士们稍稍消一些气,就是将我鞭烂了,我也是甘之如饴!”
裴世瑛双目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弟弟,忽然,他张开双臂,将弟弟轻轻搂住,抱了他脑袋片刻,方慢慢松开。
他眼眶也微微泛热:“世瑜,你真的长大了!”
“阿兄原本对你忽然改变心意愿意联姻一事,颇觉不解。如今我明白了,必是你想为阿兄分担责任。你有如此之心,我已是十分欣慰了。至于后来这些事,你若认定是你之过,也并非全无道理,但,若真如此追究,更应当受责的,不是虎瞳你,而是阿兄我!”
裴世瑜立刻摇头:“与阿兄你有何干!”
“崔昆这几年间,始终热络于联姻,我因此而放松警惕,以为他当真想要两家交好,以共对强敌,竟忘记势利之交,难以久远的道理。倘若不是我点了头,虎瞳你怎会抱着联姻之念去往青州?”
裴世瑜待再插话,被裴世瑛抬手阻止。
“崔女暴病,临时易人,择定的大婚之所,再到如此庞大的陪嫁队伍,表面看去,事事皆有合理缘由,然而,如此多的合理,发生在同一件事上,便有些不同寻常了。”
“不止如此,你阿嫂也告知我一个消息。白家在徐州设有商社,商社匿名经营一间饭庄,位置靠近城门,日常兼作消息联络之用。那里有个副将,是饭庄老客,时常吃酒赊账,往往三四日来一趟,近日却连着十来天不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