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便推门进来伺候他更衣。
宴服展开时,整个寝殿都亮了几分。大红的衣料上金线勾着云纹与鸾鸟,沉重厚实。宫女小心地替他穿上,一层层束好,后又欲上前替他换发钗。
“公子,您头上的茉莉花钗,与这宴服不太衬。不如换上这支凤钗吧,是内务府特意送来的。”
凤钗金光灿灿,缀珠坠玉。
时绫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白玉茉莉,“不用换,这个就行。”
宫女愣了一下,这凤钗乃是内务府特意从库中取出的旧藏,是先帝大婚时亲赐给先皇后的,成色尊贵,分量不轻,还缀着九颗东海明珠,寻常嫔妃连看都看不得一眼。
不过她不敢多言,连忙低头退了下去。
宫女前脚刚走,坤宁宫门外便响起钱守安尖细的嗓音:
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男人大步走进来,身上同样穿着大红宴服,图案与时绫身上的大差不差。行至梳妆台,目光落在铜镜中人的身影上,盯着他发间的素白。
“为何不戴凤钗?”
“不好看。”
男人没说话,只盯着他看了片刻,忽而道:“走吧,朕牵着你。”
时绫下意识想躲,却又怕他拿宴会来做威胁,小跑到床榻,一只手臂牢牢地抱起小狗,后才不情不愿地伸出另只手。
男人眼皮狠狠抽了两下,声音沉了些:“你怎的还要带着它?”
时绫低头看了眼葵葵,生气道:“为什么不能带?你难道忍心让它这只这么小的狗独自待在这里吗?”
葵葵似乎听懂了,耳朵一耷,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男人,嘴里还发出一声细软的呜咽。
男人无语凝噎,闭了闭眼。
他一会儿就下旨,把整个皇宫清查个遍,从今往后,连只鸟都别想飞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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轿辇在太和殿前稳稳停住,男人牵着时绫的手走下,踏上了铺满红毯的台阶,缓缓进入殿内。
殿中早已坐满文武百官名门贵族。
当看见皇上牵着一个怀抱小狗的少年步入殿内时,众人的脸色个个精彩绝伦。
有人手中的酒盏险些滑落,有人频频捋须掩饰神情,还有几位年长的老臣,干脆面色铁青地别过了脸。
皇上不纳妃已是不循祖制,大张旗鼓迎一个男子进宫也就算了,如今还设下这等张灯结彩、与国典齐制的宴仪!
成何体统,成何体统啊!
太和殿内,金幔高垂,红绸交错,殿梁之上悬挂着百余盏宫灯,内设仙乐流转、香气缭绕。
任谁都看得出来,这分明与成婚无二!
男人牵着时绫一步步登上高台,在龙榻前停住。掌扇宫女早已候在一旁,将两个锦垫铺好,男人拉着时绫坐下。
时绫局促不安地环顾四周,始终没找到谢墨卿的身影。他小声问身旁的男人:“墨卿公子呢?”
男人置若罔闻,接过太监递来的酒杯,举杯向众臣示意。殿内顿时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高台上这荒唐的一幕——他们的天子,竟与一个抱着小狗的少年同坐龙塌。
小狗闻到殿内各种菜肴的香味,呜咽了两声,咂咂嘴,显然是饿了,时绫摸了摸它,对男人道:“它饿了。”
男人黑着脸招招手。
钱守安十分有眼力见地端着碗肉羹来了,时绫接过,轻声哄着将碗放到小狗面前。
台下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,几乎炸了锅。
人还未开宴,狗倒先吃上了?!
一位御史终于忍不住从席中起身,拱手不满道:“陛下,这成何体统啊!”
男人眸光一寒,缓缓朝他看去。
殿内登时静下来。
御史目光扫过高台上的少年与他怀中的小狗,咬牙道:“先是带宠畜入殿,又让其抢先用膳。再者,宴设大典规格,他与您同登龙榻……若是写入史书,将来后人如何评说?如何敬您?”
“更何况,陛下至今未曾纳妃,却大张旗鼓迎一男子入宫,微臣只恐天下悠悠之口,难以堵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