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江宁时,冷元知惊讶阻拦过。
夏伍德被当街处决,预示钱庄做的脏事已在明面。随即,天家要收剿穗德的消息甚嚣尘上,钱庄上下人心惶惶。
他做大东家日旰忘食,殚思竭虑推理对策,势必保住钱庄几百分号数千人性命。
可惜,他在钱庄业再怎么呼风唤雨,终归是一介布衣。
面对盖地而来的皇权倾轧,千谋万策之下,是以他一命换所有人平安,尤其不能牵连,彼时是郡王妃的元儿。
那时他已做好孤身赴死的准备,现在回想,已然了了。
母亲没有带任何行李,唯有临走时握着他的手很久很久。
是聪慧的母亲猜到他的心思,不声不响来江宁,藏的是诀别的心。
但母亲做事谨慎,凡事要留后路的道理还是母亲教给他的。
如今万物归元,钱庄与冷家都逃过一劫。
冷元知长长叹息,阖起桃花眸,不让眼泪落在元儿的脸上。
他们回大燕的信息已经要仆役散出去。姆嬷啊,孩儿相信
你还活着,快来锦荷院,见证他与元儿的婚礼吧!
愁思间,感受到冷元初在他怀里慵懒动了动。
随即,女子的玉臂将清隽男人的瘦腰环得更紧。
冷元知垂下浓睫,欣赏着睡美人。
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,睡着时的小模样,怎还会像垂髫时那般可爱,非要抱着他或母亲,或是禅枕才能安稳。
破碎的心,被暖阳一片片拾起补好,在胸膛有力跳着。
冷元初睡得深深浅浅,迷梦归寂的边际,发现自己躺在雕龙刻凤的拔步床上。
并蒂莲的光影在床顶斑驳跳跃,一切都是那么熟悉,这是…仰止园?
她挣扎着想出离,却被低沉缱绻的声音包裹住。
“孤在。”
“嗯嗯,孤爱你,孤很爱你。”
“孤不会抛弃你,永远不会。”
冷元知扶着更加疲惫的元初下了马车。
“是不是病了,我们先去医馆。”冷元知紧张探了探爱人的额温,并不热啊。
“不用。”冷元初自从身体恢复康健后总是多梦,都习惯了。
她拍拍脸清醒下,再紧了紧绵羊皮氅,率先走到上了锁的越国公府门前。
“敕造越国公府”匾额早已不存,门上朱漆褪了色,露出冰冷的铁板。
此地随着越国公被贬为庶人,早已风光不再。
大门推不开,冷元知抽出剑准备破开铜锁,不知哪里窜出来两个横眉立目的小兵,过来阻拦。
“哎,什么人,上这皇家禁地捣鬼!”
冷元知眉头动一下,很快恢复平静,解开腰间荷包,取出两块烟片塞到他们手中。
“两个官爷吉祥,我们夫妻俩才从南洋回来,记得这处宅邸要卖,特来看看,您看,能给行个方便?”
“卖?”两个小兵对视一眼,像看傻子一样看过来,满眼轻蔑。
“你这人有点意思,这儿是皇家禁地,你哪只眼睛看到这儿要卖?再说了,这皇城根儿,哪个牙子狗胆包天敢卖天家财产?”
像冷元知这种驱动过大燕第一钱庄的大商贾,阅人多矣。他又取了几块烟片塞过去,眼神示意别声张。
吕宋烟在大燕是有钱都难求,他这几块按黑市价抵得过小兵至少十年例银。
有钱能使鬼推磨,若再不给面子,待二位日后拿去贩卖时告他们偷窃就是。
大燕境内的吕宋烟,全都是他与冷元初创立的东印度公司,这两年在吕宋引种种植烟草,再由商船带进来的。
冷元知拱了拱手,讲话声音如高山清泉一样通透。
“二位官爷有所不知,三年前我们给越国公付过定金,这笔钱可不少,草民实在心疼。”
高个子小兵把手中大刀收回去,不耐烦说道,“还越国公,拿的哪年老黄历?大燕现在可没有国公。”
另一个拿人手短,宽慰道:“二位怕是不知,这儿原主的全部资产,都充实内府了。都说‘冷公跌倒元帝吃饱’,您要是真在这儿花了钱,怕是难要回来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