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女人觉得难了,哭着喊着闹着要回去,不想去河西的事情。可她倔得像头牛。
赵野在树干上找准位置坐下,紧跟着摸起挂在后腰上的绳索,往上拉,一尺一尺地往上,直到听见章絮断断续续的哭声,听见她小声骂自己“坏蛋”,看见她紧闭的双眼,看见她满脸的泪痕。
“知道我是坏人还跟着来。”他摸到了女人的手,放心了,长吐一口气,将她的小臂牢牢握紧,接着一把就将她提起来,提到身前,让她岔开双腿,面对自己,正坐于前。
她被这样的举动吓坏了,坐在男人怀里一动也不敢动,不能睁眼,不敢说话,无论肚子里想说什么,都得呜呜咽咽的哭一阵儿,“……你别跟我讲话……呜呜呜……我一说话就要掉下去。”
“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话,你是我娘子。”赵野拍了拍她的背,要她放松些。
女人不理,觉得他坏透了,像是故意要看她出糗,挡着脸自顾自地落泪。
男人靠在石壁上望着她,喘息。这一趟累人,比他想的累很多,但没想过会摔下去,没她这么多担心。所以这会儿扶着她的腰,有一句没一句的陪她说话,“知道我是坏人还跟来,你不是很聪明么?怎么看不出来我是坏人。”
章絮既不摇头也不点头,哭够了,心脏稳重些了,两只小手从自己坐着的地方开始摸,摸他的手臂,他的肩膀,他的身体。它们都比石壁柔软,又是温热的,给了她无法言明的安全感。她不犹豫,一低头就把脑袋埋了进去,像抱着那根小树枝一样抱紧了他的腰,一动不动。
得了。还想给她擦眼泪,这会儿全蹭衣服上了。赵野失笑,抬手拍了拍她的背,又夸,“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。这座山除了我,没人可以到这儿来。”
她才不稀罕,喉咙里吐出一声冷哼,就继续缩着脖子窝他胸口里了。
第16章
悬崖上狂风阵阵的,上一阵还未过去,下一阵就撞了过来,毫不留情地把两人的鬓发吹乱。这里没有荫蔽,太阳就在抬眼能看见的地方,晒得人口干。
赵野记得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就有这么一种酷刑,把人扒光了丢在荒漠上暴晒,不给吃不给穿,用铁链子把双手双脚锁死了。不论什么人,不论什么种族,不论男女老少,只要像虫一样在沙地里翻滚几日,就会如无意外地化作一具干尸。
他以前觉得这种事与他无关。他身强力壮,打得过、杀得快,不给别人留一点儿把柄,就算被俘被抓,也都不是他的事。
可当怀里这位掌心破了个小口子、大腿被绳索勒得发疼、随便吓两下就会痛哭的女人也要亦步亦趋跟上来时,他忽然觉得那时候不在乎的事情此刻都跟他有关了。
“娘子……”他望着太阳,直视它,一直等到章絮情绪稳定了,哭声停了好一会儿,才好奇且严肃地问,“你能告诉我,你为什么要去河西么?”
赵野起初觉得,章絮是因为逼嫁,气不过,才同自己说气话。可这几日过去,她完全没有因为嫁了人脱离娘家而减轻半分想去河西的愿望,他便忽然觉得,章絮想去河西是真的。
“如果是杜兄弟的原因,我可以帮你走这一趟,我帮你把他的墓迁回来,你就在虢县等我。只要我没死,我肯定回来找你。”他觉得带她玩了一天,也够了,她体会过上路的感觉,不会太遗憾。
没有什么男人值得她走这么一趟,杜皓也不值得。
河西的太阳太烈了,一定会晒枯她。
“不……”她的脑袋靠在赵野胸口上用力地摇了摇,是上了悬崖后第一次没有犹豫地开口回答他的问题,“我要自己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他再问,“你们人,你们人做每件事之前不都得有个理由么?士兵上战场是为了家人,匈奴南侵是为了过冬的口粮。你呢,为什么?难不成你去了,杜兄弟就会起死回生?难不成你去了,边关就会安稳如初?难不成你去了,天下就会太平么?什么都不会改变,你还要搭上这半条命,这条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