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灵望着香炉后头,石头雕成的柏奕和柏世钧,一时有些出神。
在逃出平京的时候,她已经做好这一路独自面对艰难险阻的准备,哪里想得到出门不久,就有了这样的奇遇。
“松青,到你了!”李一如轻声提醒道。
柏灵回过神来,才发现牧成和李一如都已经对着二柏的石雕抱拳,等着自己开口。
她也向着父兄的石像拱手而立,“……我也一样!”
三人一同鞠躬,便算礼成。
回程路上,三人心情都很是畅快,李一如也不再喊牧成和柏灵“牧大哥”“松青”,称呼直接换成了“大哥”和“二哥”,切换得无比顺畅。
等回到住所,正好赶上第一批巡逻的卫兵从客栈前经过,几人有惊无险,一道回屋。
临睡前,李一如将那封誊写再三的书信交给了柏灵。
他们已经向店家打听清楚,那位次辅大人的大公子住在江州城南的崇化坊——不过那儿不是张家的老宅,反而离柳家的府邸特别近。
据说是因为柳家女儿不忍与家人分别,所以张敬贞便直接在附近买了一间宅院,好让妻子闲暇时可以探望父母。
这件事一度在江洲诚中传为美谈。
“明日一早,你先去送信,”牧成对柏灵道,“我和一如在客栈里收拾行李,等你回来,我们就出城北上。”
“嗯,”柏灵点头,她捏着手里的信封,一时间颇为感叹,“等送了这封信,徽州府的事,也算暂了了。”
……
次日清晨,崇化坊内,张敬贞早早就醒了。
自从三年前离开平京,返回江洲娶妻之后,他的日子就完全变了一个画风。
成亲后大约过了三个多月,妻子被诊有孕,他索性便写信给父亲,要在江洲暂住一年。
张守中很快回信,并差人带着了一副银打的长命锁和大小两对镯子来。
信中,张守中少见地与儿子说了一些心里话——或许也正是因为书信往来不必见面的关系,有些话反而好说。
想想当年世子身边的朋友,胡律在父亲被赦无罪之后,一家人搬离平京,在郊野耕作为生;曾久岩不知下落,李逢雨也少有动静……能走到这一步,说明他们都不算笨,不会仰仗自己和皇帝过去的交情,在圣驾前讨恩。
不讨恩,也就不会讨嫌。
如今张敬贞新婚不久,妻子便有身孕,也着实是一个远离平京的好机会。来日方长,远离这是非之地,或许日子会过得更加平安喜乐。
张守中写到这里,不由得感慨,若能如此,他今后也就能安心去泉下见发妻。
这封信,叫张敬贞读得涕泪满裳。
如今他的生活确实平安喜乐,妻子温柔且有才情,大女儿刚满两岁,正是最可爱的时候。
他每日在家读书写字,一连给好几本古籍重写了校注。
太平日子里,夫妻俩一道出门散步游湖,不太平的时候,宅邸的大门一关,只要江洲诚不破,外头的是非就烧不到他的宅院里来。
今日又是一个晴天,外头忽有家仆跑来,说有人自称是他的故人,想见一面。
张敬贞不以为然,只是摆摆手说不见——这些年里,少不得那些想要巴结张守中的“聪明人”,见平京的张宅水泼不进,就开始打他这里的心思。
“这……”家仆还是壮着胆子道,“那个人说,要是小的没有把事情说清楚,等您知道了原委,肯定要责罚小的。”
张敬贞也不着急,只是笑了笑,“那你就好好说说原委。”
家仆递上来一张字条,“那人说,只要让您看了这个,您就知道他是谁了。”
张敬贞有些在意地停了笔,伸手接过字条,展开一瞧,上面工整地写着两句话:
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;
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。
第三十章 少年心性
“……人在哪里?”
“在咱们崇化坊的东门口呢,他没有这儿的通行令,所以进不来,只能在外头——诶老爷!”
张敬贞握着字条,已经迈着大步跑出了书坊。
一个月前他就得了平京的消息,说柏灵最终还是坠崖而死。
官差门白天去寻,只在山涧中找到几具知名不具的枯骨——平京的暴雨下了一天一夜,密林之中又常有孤狼出没……所以柏灵的尸骨,一多半是被猛兽拖去了别处。
当时得了这消息,张敬贞也说不出为何,比起伤感,他似乎更为柏灵感到解脱。
偶尔夜深,忽梦少年往事,他也会想起从前和一干旧友在雪夜游湖的情形。
当时柏灵偶然间对出的几句行酒令,他至今仍记在心中:
天高地迥,觉宇宙之无穷;
兴尽悲来,识盈虚之有数;
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?
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!
张敬贞一路从自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