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。她倏忽回眸,在风雪中伫立。
“今日正旦元会,我有一句话,要送给你家。”苏兰猗说道。
一片雪花落在她眉心,霎时间凝成冰晶,折射出诡异的寒芒,犹如那一双琉璃眸子,盛满了焚天怒火和恨意。
“永宁,永宁……”苏兰猗一字一顿,枯笑道,“我愿你父子成仇,兄弟阋墙,家门多怨,永世不宁!”
她话音刚落,数只寒鸦哭号着落回旗杆头,抖落的雪簇顺着旗面蜿蜒成泪痕。
成之染扶住墙垛,指节已按得发白,冰凉的雪簇顺着后颈滑入,激起她周身一阵战栗。飞雪仿佛在半空凝成箭矢,锋锐的箭镞闪着寒光,尽数朝着太极殿方向。
灰霾中传来邈远的铃音,混着无边无际的鸦鸣,将苏兰猗单薄的身影吞没在茫茫雪地里。
成之染望着她消失的方向,残留的脚印旋即被新雪覆盖,唯有残破的帷帽随风打转,最后落在谢凤僵直的手边。
“阿姊,阿姊……”成追远禁不住出声,却被对方眸中的锋芒骇住。
成之染命人将谢凤的尸身收殓了。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,尸身业已在寒雪中冻得冷硬,身上刺满的箭镞,犹如埋入嶙峋山石中。
丘豫伸出手,试图要抓住谢凤僵冷的手臂,然而手停在半空,终究掩面不语。
“我送他到西州城,”成之染叮嘱成追远,“待宫宴结束,让谢鸾到西州城找我。”
成追远望着谢凤的尸身,声音止不住颤抖:“我……我还要回到太极殿?”
成之染颔首:“你要告诉皇帝,我身子不适,先行回府。”
“我……可是……”成追远惊慌地压低了声音,“是他下令要杀掉清河公主,我……我怕他……”
“你若怕,为何要救她?”成之染问道。
成追远被她问住,偏过头支吾不语。
成之染拍了拍他的肩膀,安抚道:“莫让慕容使臣看我朝笑话。”
成追远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丘豫一直跟在他们身边,颇有几分神思不属的模样。成之染唤了他两声,他才仿佛刚回过神来,犹疑道:“殿下有何吩咐?”
“在宫宴结束之前,将军不必回去了,”成之染眸光沉沉,言语间如同掺了冰碴,“皇帝若想起此事,自然会找你。否则,也不必禀报。”
丘豫犹豫了一番,道:“清河公主如今不知所踪……”
成之染瞥了他一眼,冷声道:“我已派人暗中跟着她,不必劳烦将军再派人寻找。她永远不会再回到金陵,将军可放心?”
丘豫问:“皇后那边又如何交代?”
成之染微微皱起了眉头:“皇帝让你杀她时,没有说过该如何哄骗皇后么?”
丘豫不敢再多问,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谢凤尸身运走。天地间一片荒芜,大雪掩盖了浓郁的血腥和狰狞,玄武门外复归于平静。
————
西州城。
白茫茫雪幕低垂,东阁也显得暗沉。屋子里早早燃起了灯烛,成之染跪在锦屏背后小榻前,握着铁钳将谢凤身上的箭镞拔出。
她盯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手,倏忽想起这双手,也曾这般捧起三弟熔化的兜鍪。
“殿下……”温潜止端着铜盆,血水晃出他惊惶的面孔。
“取烈酒来。”成之染扯断布帛缠住伤口,像对待生者一样为谢凤包扎。雪白的布帛吸饱了污血,在昏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微光。
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,她猛地发力拔出箭镞,带出的血滴溅在锦屏上,犹如飘落一瓣赤艳的梅花。
温潜止大气不敢喘一口,望见成之染将染血的箭镞塞进木匣,这是从谢凤尸身上拔出的第十支箭,也是最后一支。
成之染的手不由得一顿,自乾宁八年谢让狱中自裁,至今恰是十年。
谢鸾步入阁中时,隐约从檀香烟气里嗅到一股铁锈味。他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,一时竟有些晃神。
正旦元会上成之染先行离开,听说是身子不适,他未免担心。然而眼前唯有温潜止侍立在侧,侍女奉茶之后便静静退下,谢鸾指尖碰了碰茶盏,心中越发捉摸不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