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吏慌忙叩首,道:“太常……太常方才入宫述职,才走了一炷香的工夫!”
成之染一鞭抽在门前石狮上,铮铮然火花迸溅,白石石狮发出一声哀鸣。她调转马头朝宫城奔去,马蹄声踏碎朱雀大街的暮雪,犹如一把划破雪幕的长刀。
正福殿灯火通明,照亮了漫天飞雪。成之染踏上石阶,推门之际忽觉掌心刺痛,细看时,竟是缰绳磨破的伤口又渗出血丝。
门缝里漏出依稀人语,在殿门大开的刹那戛然而止。
成之染裹挟着满身风雪入内。十二扇紫檀屏风前,成昭远正在赏玩新得的双鸾铜镜。袁放之跪在一旁,仓促换下的紫袍被雪水浸透,暗沉得如同血污。
成之染当啷一声拔刀出鞘,厉声道:“袁放之,你杀人父子,枉为人臣!”
刀尖指向袁放之,寒光从成昭远眸中掠过。
“阿姊,高祖并未准允你剑履上殿,”成昭远用指尖弹了弹镜面,倒映的人影唇角浮起浅淡笑意,“更何况我与太常议事,阿姊竟也未通禀一声。”
成之染冷笑不止:“好一个君臣相得!”
袁放之吓得冷汗直流,瞥见成昭远不以为然的模样,更有些手足无措。他慌忙跪地,道:“臣……臣是来与圣上商议来年改元之事……”
成昭远将铜镜放下,从案头银盏中拈起颗蜜饯,不慌不忙道:“我打算改元为‘永宁’,阿姊以为如何?”
成之染盯着他不羁的笑容,强自平复了呼吸,将长刀收入鞘中。她缓步走到袁放之面前,跪在地上的太常抖若筛糠,年已半百的九卿之首,此时却有如蝼蚁。
她不知怎的突然失了力气,冷声道:“滚。”
第409章 哀声
袁放之如蒙大赦,踉踉跄跄地起身朝殿门奔去。
成之染仍旧气不过,抓起案上青玉镇纸狠狠一掷。镇纸擦着袁放之耳畔砸在门楹上,惊得对方一个趔趄扑到了门外。
宫人战战兢兢地将殿门闭合,满室寂静中传来成昭远轻笑:“早就听闻阿姊百步穿杨的本领,如今却是手下留情了。”
成之染声如寒冰:“你为何杀他?”
她虽未明言,成昭远却不多问。他将蜜饯扔回银盏中,仍笑道:“我从前总以为自己百事不如人,如今看来仍有胜过阿姊之处。”
见成之染面沉似水,他似是勾唇,径自道:“阿姊可知苏氏何以得天下?”
成之染不语,只是冷眼看他。
成昭远幽幽开口:“苏氏那一位高祖创业之始,诛夷名族,宠树同己,擅杀天子。我如今,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。”
成之染按上腰间刀柄,斥道:“魏王无罪,何须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!”
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!”成昭远赫然从座中起身,微微扬起头,道,“国朝初建,人心思变,苏弘正活着,终是祸端。阿姊难道不怕做第二个庾慎终吗!”
成之染打量他眉眼,嗤笑一声:“高祖在时不屑于与庾氏相提并论,可他的长子却害怕成为庾慎终。”
成昭远很是不忿:“高祖若在,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!”
“你并非高祖,无权替高祖决断。可是你杀他,不过因着心虚,心虚这万里河山,竟无寸土是你打下的。”成之染嘴唇翕动,眸中的讥讽之意有如冰刃,直直刺到他心底。
成昭远上前一步,试图抓住对方的袖口,然而手停在半空,他又有些畏怯,恨恨道:“阿姊心中怨我,我做什么都是错!”
成之染盯着他的手,直盯得对方缓缓收回。大殿中落针可闻,风雪撕扯着高树和窗棂,在殿外汹涌磅礴,仿佛能撼动这座巍峨殿阙。
成之染看清了殿中新换的十二扇紫檀屏风,金粉勾勒的九州舆图蜿蜒盘踞,在煌煌灯影中熠熠生辉。
成昭远循着她的目光望去,让她久久注目的,是大河以北的中原故地。他不由得攥紧了掌心,道:“阿姊为何不信,我也能再造一个比前代更盛的王朝……”
“用巫蛊和毒酒造就的盛世?”成之染忽而贴近他面颊,那声音好似耳语,“我的好阿弟,你连盘残局都不敢与魏王对弈。”
明亮的雪光从窗中透入,在满殿萧条中割出明暗分野。
成昭远脸色一变,禁不住退后两步,慌乱中抓起案头铜镜,狠狠地砸向金砖:“那些年都让我留守后方,你们可曾想过我也读得懂《六韬》?”
成之染只是望着他,烛火明灭之际,她倏忽开口:“你只知道虎符金印,却不见我身上刀伤箭疮。”
成昭远微微张大了眼睛,手中一用力,扯断了腕间佛珠。木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,有一颗滚进炭盆,霎时间腾起青烟。
他垂下眼眸,似是哂笑道:“所以,阿姊又能如何呢?”
成之染默然不应,手掌几乎要变得与刀柄一般寒凉。她到底没有再次将长刀拔出,声音却比刀锋更锐利三分:“你当真想知道么?”
成昭远不语,抬眸望着对方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