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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o章(2 / 2)

金光大作,犹如生长在海上仙山的扶桑神树。最顶端的仙人灯盘冷不丁哔剥作响,他凑上前去,终于看清骑鹿仙人托举的不是灯火,而是朱氏暴睁的眼睛。

成昭远脚下踉跄,起身抓住那仙人,却被狰狞鹿角刺破了掌心。血珠顺着层层叠叠的灯枝滚落,飘散在每盏灯盘里,凝成一个个小小的血月。

凉风拂过镂空的雕花叶片,呜咽声里裹着陈年呓语:“桃符……苍天不公啊……”

朱氏的指尖在虚空抓挠,丹蔻脱落露出血淋淋的骨肉。成昭远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白绫绞上生母的脖颈。

子夜传来一阵阵爆裂雷鸣,大雨倾盆而下,仿佛要将正福殿掀垮。

连枝灯树轰然倾塌,金铜螭龙在地上游走,猿猴捧着血月般的灯盏叩首,凤鸟从云端跌落尘埃,仙人在烟气缭绕间含笑回眸。

满地狼藉中,成昭远蜷着腿缩成一团,他看见垂落的桐叶化作囚笼,十五只灯盘里坐着十五个幼年的自己,正迎着长姊手中的短刀倚门而望。

暴雨在黎明时分戛然而止,值夜内侍战战兢兢地入内,发现皇帝蜷在倾倒的灯树旁,灯座衔环的金虎獠牙咬住寝衣下摆,冷却的灯油在金砖上流淌出诡异的形状。

“陛下!陛下!”

惊呼声猛地将梦魇撕裂,成昭远翻身伏地,干呕不止。内侍搀扶他坐在案前,铜镜里映出皇帝扭曲的面容。

更衣时成昭远突然僵住,低垂的中衣领口不知何时沾了片血痕,犹如一柄利刃刺进他心口。

“取酒来!”他大呼。

捧着银盆的内侍跪倒在地,有人大着胆子提醒道:“陛下,今日朝会……”

他话音未落,赫然被皇帝赤红的眼瞳骇住。

颤抖的水面映出颈间青紫指痕,那是梦中朱氏的双手,十五年过去仍在索命。

成昭远伸手抚上脖颈,战栗得几乎要窒息。半晌,他掬起银盆里的水,掌心传来的温热,刺得新添的伤口生疼。

众人赶忙服侍皇帝盥洗,特意将领口拉高,勉强遮住了颈上痕迹。

成昭远步出正福殿时,脚步仍有些踉跄。这身素服压得他步履虚浮,前往太极东堂的回廊转角处,佩剑不小心撞上廊柱,刮落了柱上红漆。

殿外的虎贲羽林金甲上凝着水珠,剑戟在晨雾之间若隐若现,有那么一瞬,恍惚是连枝灯树间静默的铜猿。

成昭远脚步一顿,虽千般不愿,也只得向前。

等候已久的百官公卿,因皇帝到来而稍稍打起精神,耳畔回荡的礼官唱报声,也平添了几分尖锐的生动。

成昭远摩挲着御座扶手的裂痕,指尖滑腻的触感,有些像昨夜横流的灯油。耳畔隐约响起朱杳娘的低语,一声声地只是在唤他小字。

“司州来报,去岁晋主宇文夫人卒,即周主宇文盛之女也……”主客曹郎的嗓音忽远忽近,沉闷得如同泡在陈年药渣里。

成昭远盯着面前的御案,奏疏上的文字他一个也看不清,脑海中昏昏沉沉,仿佛被什么扼住了脖颈。

“……晋主追恨,辍朝十日,赠皇后玺绶,加谥曰敬哀皇后,附葬云中……”

寥寥数语如惊雷劈落,成昭远不由得张大了眼睛,素服下的手指突然收紧,生生掐进御座扶手里,一时竟觉不出痛。

主客曹郎意犹未尽,冗长的奏报冷不丁被皇帝打断。

“她为何能追封皇后?”

主客曹郎拱手道:“陛下,夷狄不知礼数,妄加追谥,只是个名号罢了。”

见对方似乎会错了意,成昭远颇有些烦躁,咬咬牙咽下喉间腥甜,想起生母被一具薄棺送回吴郡,如今那枯骨还不知流落在何处,或许连块像样的灵牌都没有。

成之染微微侧首,余光瞥见上首的皇帝沉默不语,眉宇间似有悲思萦绕。

“陛下?”孟元策高呼了一声,冷不丁将成昭远拽回现世。

他怔愣地看了孟元策半晌,直看得对方额角细汗涔涔。幸而有周士显出来解围,径自揭过这一节,朗声道:“先前杖罚之事,虽有旧规,却繁重琐碎,主事之人相互推诿,难以明辨。倘若皆有其实,则受罚者不堪重刑,倘若不依规矩,又非设罚之意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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