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之染无法回答,只得越发紧切地抓住空荡荡的手心。因她镇国府擢升一品,军府佐吏也随之改制。
虽有成雍这个尚书令在上,吏部尚书孟元策俨然是尚书省的主心骨。他派遣曹郎频频往来于镇国大将军府,将佐吏品阶职事一一敲定,终于使成之染放下心来。
她亲自到孟府向孟元策答谢,望见对方因终日操劳而斑白的鬓发,心中亦惆怅难平。
孟元策笑了:“第下笑我白发不成。”
成之染摇了摇头,眼前人当年雄姿英发,银枪烈马驻守丹阳城,一眨眼暌违数年,彼此都改换了旧时模样。
唯独两颗心,似乎仍旧是相近的节律。
孟元策见她身怀六甲,还在为军府诸事筹谋,不由得劝道:“第下身子贵重,多加留意才是。”
成之染笑道:“尚书为国事殚精竭虑,这话该是我来劝。”
孟元策叹息:“京中不比州郡,我到金陵来,才知道此间难处,也不怪前将军不肯回京。”
前将军桓不惑出镇广陵,朝廷几番调动都不肯回京,在宣武宿将中也独此一个。
成之染听出他话中不得意,将旁人屏退,道:“台省之事,何以让尚书烦扰?”
“称不上烦扰,”孟元策笑笑,道,“只是不如方岳自在。”
他本是由江州刺史宣召回京,在何知己去世后,以吏部尚书之职统领尚书省,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。成雍暂代尚书令,名义上是尚书省的主官,虽仍事事依顺他,到底难以心服。
成之染打量他一番,亦笑道:“如今台省,也唯有尚书撑得起。只是吏部尚书有些单薄了。”
孟元策颇有些迟疑,道:“第下这又是何意?”
“台省事大,差池不得。可惜左仆射一职,前后所任多不假天年,尚书若能以右仆射兼吏部尚书,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?”
孟元策一惊,一时辨不清她话中真假。
成之染敛容,道:“不知尚书可有此意?”
成肃不肯回金陵,将成雍从荆州调回,也是替他执掌尚书省之意。孟元策思忖,他若是做了右仆射,只怕违逆了成肃的心思。
成之染明白他的顾虑,道:“彭城顾不得思量这许多,我只好为尚书周旋了。”
孟元策沉吟不语。
“尚书?”成之染唤他。
孟元策侧首看她,道:“第下费心了。”
成之染一笑,道:“台省庶务繁多,所兼丹阳尹之事,只怕尚书难以周全。”
孟元策眸光微动,忽而哈哈一笑:“第下,这是要赚我丹阳尹啊!”
成之染认真地看着他,道,“尚书以为如何?”
孟元策不答,杯盏中茶烟尚绿。半晌,他抬起眼皮,道:“第下属意于何人?”
成之染含笑:“若能为尚书分忧,是外子之幸。”
孟元策看了她两眼,问道:“徐郎贵庚?”
“未及而立。”
“颇为早达,”孟元策手捻须髯,缓缓点头道,“不过,未尝不可。”
良久,屋外沉沉地响起一阵闷雷,顷刻间急雨倾盆,潮水般的暑热绵延不绝,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。
孟元策之事,成之染无意向成雍隐瞒。她这位年过半百的叔父闻言,颇有些迟疑不定,执意要向彭城禀报。
成之染并不阻拦,她这番安排,即使是成肃,明面上也不会以为不妥。
果然,成肃对此事并无异议,还为孟元策和徐崇朝各自修书一封,以示勉励之意。
温太妃感慨不已,在徐崇朝前往东府时,拉着他的手泪眼汪汪。那神情令成之染哀婉,她知道,她祖母这是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少子。
成誉做荆州刺史时,也不到三十岁而已。
成昭远上前向徐崇朝道贺。他已经十九岁了,来年加冠之后,便要步入仕途。
身为梁公的长子,在如今众人期许中,更是未来的梁公世子,他不必忧心前途,单单站在那里,早有人为他铺就了一条青云之路。
成之染每每见到他,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襄远,成昭远似有所觉,带着浅笑的目光,隐隐又浮现出几分沉郁神思,让成之染骤然回过神。
她的襄远已经不在了。
天子谕旨,追封成襄远为长安县公,这远远超过寻常恩赏。徐望朝也因天子悲悯,追封为万年县侯。
然而再多哀荣,都无法将笼罩两家的愁云驱散。襄远生母容楚楚神情萧索,瘦损的容颜失去了往日华彩,在众人之中也显得格外沉默。
成之染不忍触碰对方的目光,那目光仿佛在质问,为什么会让襄远死在如此绝望的境地?
为什么?
成之染自然答不出,她也想知道,为什么?
“狸奴啊……”温太妃喟然叹息,倏忽让成之染回神。
前尘往事,已不可追,眼下和将来,还有数不尽艰难险阻等着她。
温太妃问起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