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单这一件事,足以令成之染忧虑。
驻守金城的杜黍也已平定陇外诸郡,只是西境的凉州大乱,屈脱末兵进长安时,千里之外的老巢姑臧城失陷,他留守凉州的羽翼,至今仍在与酋帅仆固氏征战不休。杜黍坐山观虎斗,以他在金城的兵力,眼下也无力掺和这些事。
“恶人自有恶人磨。”成之染说这话时,言语间颇有些愤恨。她如何能不恨屈脱末,恨不能兵进姑臧,然而她与杜黍一样有心无力,唯有登城远望时,在风中留下一声叹息。
元行落见她愁眉不展,道:“节下镇守长安,经略关陇,假以时日,定能成功。何必如此哀愁?”
成之染摇头,她心中苦闷,是为了关陇,可也并非全然如此。自从得知会稽王去世,她一直隐隐不安,这位天子叔父的陨落,或许是某种不详的征兆。
这份苦闷却无以言表。她无法向任何人说出心中的猜忌。这种猜忌一旦滋长,便如同春风野草,眨眼间覆盖荒原。
中书令萧璞来信便是在此时送达长安城。成之染拆信一看,惊讶之余,心下已了然。
苏弘度名誉扫地,在朝野眼中,早已经不堪重用。苏承祚虽然年幼,却是承继了会稽王体统,远远地离开金陵,在天子的荫蔽之外,岂不是任凭宰割。
她盯着面前的字纸,眸中已风云涌动。长安乍暖还寒,她仿佛听到江南春雨声,滴滴答答,淅淅沥沥,将她周身浇了个冷透。
“我要回京。”她抬起头来,对徐崇朝道。
徐崇朝读了萧璞的信,隐约猜到她心中所想,迟疑道:“梁公未必要将苏弘度置于死地。”
“我所担心的,岂是苏弘度?”成之染喟然叹息,沉默了半晌,道,“打关中不易,守关中更难。你可愿留在长安?”
徐崇朝眸光微动:“你……”
成之染又道:“我上请天子,让你做秦州刺史,都督关陇诸军事。”
徐崇朝喉结滚了滚,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,道:“你若要离开长安,我也不会留在关中。”
他目光低垂,落到她的小腹上。因重衣遮蔽,旁人看不出什么,然而他二人隐约猜测,她大抵又有身孕了。
成之染只消算一算日子,心头便隐隐作痛。她那时还在金城,短暂难得的祥和宁静时日,何曾想到长安会是如今的局面?
可身为镇国大将军,她又不能被身上这些事束缚。
成之染盯了他许久,道:“慕容氏在侧,我需要一个足够可靠之人镇守长安。”
徐崇朝只是摇头:“金陵与彭城如此形势,我岂能让你一人面对?”
成之染默然良久,忽而无声地笑了笑,星彩一般的眸子微微闪烁。倘若元破寒尚在,她也不至于如此为难。
可是,他已经不在了啊……
成之染闭了闭眼睛,道:“那就留叱卢密罢,彭城也说不得什么。”
“你要让叱卢将军做秦州刺史?”
“是,也不是,”成之染沉沉一笑,道,“宇文徒何故地辽阔,叱卢将军岂能一力都统?他这秦州刺史只统辖关中之地,我要分岭北为朔州,陇外为陇州,岑主簿和杜参军各自统辖。如此一来,不至于伤了和气。”
徐崇朝微微颔首,问道:“朝廷可会答应?”
“朝廷若是不答应,还有谁能镇守此地?”
成之染修书一封,派叶吉祥快马加鞭送往金陵,上呈天子。她站在城头,望见一行人绝尘而去,久久都一言不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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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春三月,江南草长。镇国大将军请求回京的消息,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自从乾宁十一年出征,她已经将近三年未归。收复洛阳和长安的勋荣,攻灭宇文氏和徒何氏的功业,即使在屈脱末作乱的阴影下,也璀璨盛大,让人难以直视。
更何况她的父亲,是如今坐镇彭城的梁公。对她而言的最好出路,无疑是继续为大魏镇守长安。
金陵与彭城尚且可以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,而这种平衡,必然随着她的归来而打破。
朝中虽吵得纷纷嚷嚷,天子却依旧沉默得有些诡异。江南的春天让他遍体生寒,他需要成之染这样温暖明媚的火源,可离得太近,又不免被火苗灼伤。
春草萋萋,芳艳迷离。不惑之年的天子深思熟虑,对萧璞道:“召她回京罢。”
萧璞暗中松了一口气。金陵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彭城的耳目,他不知成肃知道了,会作何感想。不过,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春日迟迟,古道幽深。金陵使者到长安,带来了成之染期待已久的音讯。
朝廷依照她建言,将宇文徒何故地一分为三,以叱卢密为秦州刺史,镇守长安,岑汝生为朔州刺史,镇守统万,杜黍为陇州刺史,镇守金城。
除此之外,天子仍准许她都督三州诸军事,连同梁雍二州诸军事,一并遥领。
这确是意外之喜。
叱卢密听闻诏令,不由得吃了一惊。他与沈星桥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