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染可从未如此大开杀戒。
成之染耐心解释道:“大军自寿阳城至此,行军月余,传檄远近,有哪个不是奉城出降?偏生这许昌城负隅顽抗,相持数日都要与我军对抗,似这等冥顽不灵之徒,留他们活命,是等着河南诸郡效仿吗?”
话虽如此,桓不识越发谨慎,劝道:“那胡人的督军和太守,节下总该见一见。”
成之染颔首,命人将二人押送到行营。她居高睥睨,喝道:“王师北伐,军行至此,许昌为何不及早投降?”
宇文协自知所谓王师,征伐的不就是他这胡虏?一时间心如死灰,面如土色,俯首不语。
隆彦回见这主帅年少,心中亦惊疑不定。但见众人神色都神色恭谨,料定这便是传闻中太平侯无疑了。
他被人按着跪伏在地,勉强昂首道:“我南阳隆彦回,乃前朝征西大将军之后,累代仕宦,保境一方。王师吊民伐罪,自当礼待士人,阁下岂能如此轻侮!”
这话让成之染一愣,她委实想不到,这位隆太守居然这时候又孤傲起来,竟想用道义压她一头。
她将对方打量了一番,不由得冷笑:“我说隆太守,你身为汉家世族,甘心被胡虏驱使,这些年享尽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,怎么就没有一刻,想起自己是征西大将军之后?如今竟在我面前这般做派,难不成以为我一介渡江寒庶,会同情阁下在胡虏面前忍辱偷生罢?”
此言一出,荀敬德原本想劝和的话,生生咽回了肚子里。他与元破寒面面相觑,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。
成之染心里窝火,再看隆彦回只觉得面目可憎,于是挥挥手,让军士将人带下去斩首。
隆彦回大惊失色,抗辩道:“太平侯年少,岂知守土之艰难!下官在河南征战对敌时,只怕太平侯还不会跨马啊!”
见这人欺她年少,成之染怒气更甚,喝道:“河南沦陷之时,我已知世事,只听说河南太守裴公固守洛阳百余日,更不闻河南诸郡哪个能敌!”
隆彦回惊惧之际,慌乱向两旁将佐求救。他陡然间在众人之中望见裴子初,登时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扼住脖颈,瞠目结舌,说不出一句话。
裴子初目光平静,问道:“你认得我吗?”
隆彦回答不出,他从未见过眼前这年轻人,可这人的眉眼风度,却与当年那位裴太守如出一辙。
“你、你……”隆彦回委顿在地,指着对方的手臂抖个不停,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他问道:“你是谁?”
裴子初并未回答,只是定定地望着他,道:“家父裴和靖,河东人士。太守可认得?”
隆彦回垂下了头,嚎啕大哭。军士将人拖出营帐外,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仍哀切不绝。
成之染垂眸良久,方才平复了呼吸,吩咐道:“只杀元凶首恶,头悬北阙,曝尸于市,一干亲眷暂且收押。降将降卒,留待后命。”
诸将佐各各领命而去,唯独元破寒磨磨蹭蹭不肯走,见四下无人,犹犹豫豫对成之染道:“我祖父,也是在胡虏面前忍辱偷生。”
不仅如此,还是那人开辟帝业的大功臣。
昏黄灯影下,成之染堪堪一笑:“我是生他气,元郎不必当真。”
“女郎仁厚,我知道,”元破寒似有所思,朝她笑了笑,道,“将来到关中,我还要倚仗女郎。”
他言尽于此,成之染亦不多问。这条路走到如今,任何人,都只有一往无前。
————
长安,太极殿。
周主宇文绎端坐于巍巍高台,望着殿中争论不休的朝臣,一时竟有些出神。
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气息,他不喜欢这味道,可他已故的父亲素来如此安排,朝中纷扰,他也无心去变动这些琐事。
朝臣望向他的目光,满是沉甸甸的期待,这莫名所以的期待或许也并非因他而起,只是他正处在御座之上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