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倒是记挂着他阿兄,”钟夫人看了徐崇朝一眼,目光又落在成之染身上,“不过也让我想起,这些个蔬果性寒,狸奴没几个月就要生了,阿蛮可要小心些。如今这时节虽不似冬日寒凉,平日里也马虎不得。”
她细细叮嘱徐崇朝,成之染在旁听着,不由得一笑,却见徐娴娘定定望着她,竟有些出神。
“三娘,在想什么呢?”成之染笑道。
徐娴娘腼腆起来,看了看钟夫人,垂眸摇了摇头,道:“你与阿兄在一起,我竟不知该羡慕谁了。”
成之染失笑,道:“你自有金玉良缘,旁人还羡慕不来。”
不久前领军将军谢祯病逝,陈郡谢氏失了顶梁柱,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阴云。谢鸾与徐娴娘的婚事又推迟了数月,等待的日子最是漫长,徐娴娘也难免多愁善感。
成之染宽慰一番,又道:“莫说你等不及,我还想去喝杯喜酒呢。”
徐娴娘羞红了脸,不肯说话了。
对于这一桩婚事,钟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。徐家这许多儿女姻缘波折,好在如今大都有了可靠的归宿。身为主母,她知道自己是该满足的。
不过世间万事难得十全十美,她远在湘州的长女已许久不归,来信中提起夫婿赵兹方,笔下也时常有几分微词。
被一纸调令迁往长沙的湘州刺史,近来似乎并不太如意。
柳林外忽而传来几声呼喊,打断了钟夫人的思绪。
众人齐齐望去,只见一袭月白衫子闪出树丛。撑伞的老仆在后面急急跟着,少年郎从雨雾中踏步而来,细雨湿衣却仿佛浑然不觉,人还未到,便远远喊道:“阿兄!阿嫂!”
徐望朝十六七岁,正是长个子的年纪,跑进水榭中,在众人之间更显得高大。伐蜀时苦热的痕迹尚未退散,黝黑的皮肤衬得他眉眼分明,又多了三分憨直。
钟夫人瞥见他鞋底泥沙,唉哟了一声,忍不住絮叨起来。
徐望朝摸了摸脑袋,对成之染道:“何仆射府上的梨子香甜,我记挂了好几年,终于移来了一棵。待结了果子,先给阿嫂尝尝!”
成之染笑道:“桃三杏四梨五年,可有的等呢。”
“五年就五年,”徐望朝满脸憧憬,道,“说不定这五年我做了大将军,还能把果子赏赐给手下将士尝尝,到时候人人都要夸赞。”
徐崇朝被他逗笑了,道:“你如今便可到镇国将军门下,封你做甘棠大将军。”
徐望朝磕绊片刻,问道:“为何是甘棠大将军?”
徐崇朝笑而不语,看着他抓耳挠腮,似乎确实不明白。
“蔽芾甘棠,勿剪勿拜,召伯所说,”江萦扇耐心解释,“这是《召南》里的诗句。”
钟夫人读书虽不多,也知道江萦扇读过的书,徐望朝不该没读过。她瞪了徐望朝一眼:“在东府家学读了几年书,你是一点没认真。”
徐望朝不敢说话了,半晌小心翼翼道:“读书是另一回事……我骑马很好,太尉还夸过我呢。”
“骑马?”钟夫人道,“骑马有什么用?莫学你阿兄,马背上哪容易取功名?”
她久经风霜,自然知晓沙场征战之苦。长子已走上这条路,也算撑起了门户,往下的弟妹,大可不必那么辛苦的。
徐望朝不以为然,嘀咕道:“马背下也不容易……”
不待钟夫人回答,他兴冲冲地对成之染道:“我新种的梨树苗,阿嫂快去看看罢!”
钟夫人瞪了他一眼:“雨天湿滑,瞎折腾什么?”
“倒也无妨,”成之染笑着起身,道,“坐得乏了,也好走动走动。”
雨不知何时停了,天色还阴沉沉的。徐望朝从前带路,拂过鲜妍湿润的花枝新叶,雨后清甜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,院落间一片空灵澄澈。
徐望朝屋前苗圃边上,偌大的树坑里栽了棵小苗,沾着新鲜的雨露,倒是生机勃勃的模样。
吃上这树的果子,果然要好些年头。
成之染暗笑,徐望朝在旁比比划划,眸子里亮晶晶的。
“这棵小树难得有收成,”成之染打趣道,“若只有一个果子,二郎愿不愿分我一半?”
徐望朝纠结了一番,摇头道:“不好,不好,既是一家,不可分梨。”
成之染闻言一愣,半晌轻轻一笑:“那可怎么办?”
“我送给阿嫂家大郎君好了。”徐望朝思忖良久,方才道。
听他突然提起了成昭远,成之染颇感意外,问道:“我家桃符便可分离么?”
徐望朝不知想到了什么,神色竟有些黯然,小声道:“总有那么一天的。”
这话里带了几分不明不白的意味。
钟夫人等女眷并未跟来,徐崇朝见近旁无人,低声喝道:“二郎!”
徐望朝颇有些手足无措。
成之染沉默了一瞬,朝他招招手,道:“二郎何出此言?”
徐望朝盯着那浅浅的树坑,道:“大郎君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