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长公主暗自心惊,更不知这美人是何来历。不过她心中挂念着更重要的事,神思纷乱,一时也顾不得这么多。
行至宫门外,惨淡日光下跪着个人影,素服在身,披头散发地很不成规矩。听闻脚步声,那人赫然抬起头,目光霎时间亮了起来。
金城长公主走到他身旁,低声道:“快回去。”
宇文绍问道:“圣上他——”
碍于有旁人在侧,金城长公主不好直言,正向宇文绍使眼色,忽然听到那美人开口,嗓音清淡而字字清晰。
“如长公主所见,山陵已崩,殿下自当速速决计。”
金城长公主神色一震,讶异地侧首看她。
“当真!”委顿在地的宇文绍一下子站了起来,脸上有狂喜一闪而过。他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两圈,看了看金城长公主,又看了看那美人,以手扶额道:“天不亡我!你们离开此地,等我消息!”
他说罢赶忙离去,金城长公主伫立良久,蹙眉好一番犹豫,忽而想起那神秘美人,回头寻找时,却再也看不见人影。
乌云蔽日,宫门前比往日暗淡了许多,冷不丁寒风吹过,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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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风呼啸,自巍峨宫城中浩荡恣肆,吹得高树摇落枯枝败叶,连同细沙碎石扑打在窗子上。天地变色,日影无光,寝殿内灯火通明,却无法照亮御榻上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宇文盛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,吱呀吱呀的窗棂异响都不曾将他吵醒,然而他的眉头紧紧聚拢,一生爱恨,化作眉间最深的那道痕。
传讯的宫人匆匆步入殿中,低声向宇文拔陵禀报着什么。宇文绎从榻前赫然起身,刚转过屏风,宇文拔陵神色凝重,对他道:“宇文绍反了!乱党正围攻端门。”
宇文绎蹙眉:“他手下还有人马?”
“有多少,恐怕圣上也未必清楚。”
宇文绎大步跨出寝殿,宇文拔陵追上他道:“斛斯莫题在外头督战,屠各段师已出宫调兵,请太子放心。”
宇文绎站在高阶之上,遥望着端门方向,肆虐寒风中依稀夹杂着金戈之声,在苍凉天幕下愈显得渺远。
他挥了挥手,吩咐手下道:“去东宫,让右卫率率兵屯驻寝殿。”
手下人领命而去。宇文绎忧心忡忡地盯着端门,忽而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贺楼娘子在何处?”
众人都称说不知。宇文拔陵瞥了他一眼,道:“如今情势紧急,顾不得那许多了。”
宇文盛病危不醒,东平王公然作乱,宇文绎闻言不语,良久叹息一声,不知他这个太子之位还能坐几时。
正沉思之际,鬓边却一凉,宇文绎抬头,零星雪霰飘落在颊上,被冷风一吹,登时沁出刺骨的寒凉。
第271章 乱局
雪花一落下便没了止息。如柳絮一般漫天飘扬,被呼啸的寒风席卷而过,慢慢吞噬掉整个天空,偌大宫城的巍峨殿阙,转眼之间变得一片素白。
全副武装的甲兵向端门疾行,厚重的步伐将落雪踏得泥泞,端门外叛兵鼓噪大喊,杀声阵阵,爬上了城墙与守兵短兵相接,淋漓血水染红了雪霜,顺着斑驳石墙滴滴答答流下来,在越发激烈的金戈声中无声消弭。
叛军打开了端门,宇文绍喜不自胜,跃马驰入宫门,却见又一支人马自东而来,将他的去路横断。
为首那人金盔白马,横槊在手,阴恻恻地望着他,双眸中深不见底。
宇文绍嗤笑一声,喝道:“贺楼察,让开!你这般不识时务,莫怪我手下无情!”
“东平王,哦不,庶人绍,死到临头了,还敢对我耍威风?”贺楼察“呸”了一声,转了转手中长槊,狠狠道,“今天不宰了你,我就不姓贺楼!”
他拍马冲杀,两下里登时混战起来。
纷飞雪霰顷刻间化为鹅毛大雪,铺天盖地般倾覆而下,落在一张张嘶喊狰狞的面孔上,落在锋芒毕露的染血利刃上,落在委顿倒地的温热尸首上,高墙之内,大殿之前,冷风呜咽,天地含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