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?”成之染竟然笑了笑,“若没有十足把握,我根本不会放箭。”
“那也不行!”成肃一甩袍袖,“他是府中贵客,无端被你戏侮,这算哪门子待客之道?”
成之染闭口不言。她本意并非戏侮王愆,只是为了吓他一吓,让对方知难而退罢了。
然而这番静默的姿态,在成肃看来又仿佛无言抗辩,他气不打一处来,狠狠往案上一拍:“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逆子!”
成之染心口一窒,讶然抬头望着他。她素来娇生惯养,纵然三番两次忤逆冷战,从来没被成肃说过一句重话。如今这句话,却如利箭般扎在她心口,又比射出的利箭更为伤人。
她怔愣半晌,缓缓道:“我不愿误了王郎姻缘,以此明志,有何不可?”
“你不愿?”成肃冷笑了一声,道,“这也不愿,那也不愿,蹉跎至今,如何对得起家中?你母亲在天有灵,又如何能够安心?”
听他提起了柳夫人,成之染悲从中来,道:“母亲心中挂念的,是让我得偿所愿,阿父当真明白吗?”
成肃脸上浮起悲凉的神色:“那我便问你,太平侯,镇国将军,你如今可已得偿所愿?”
成之染与他遥遥相对,昂然的脊背在光影下显得昏沉。她只反问道:“阿父如今,得偿所愿了吗?”
成肃默然良久,背转过身去,嗓音愈加深沉:“你答应过的,若蜀中平定,便安家立业。”
“我不会为人相夫教子,困守家宅。阿父若要攀附名门,还是早早收了这条心罢。”
成之染说罢,胸中突然涌起难掩的苦涩。她转身出门,抬头见天色晦暗,正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。
她穿过重门,越过庭院,一步一步朝府门走去。路上匆匆路过的仆从讶然避让,直走到大门,都没人敢来碍她的眼。
侍女阿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:“外头天色不好,女郎这是要去哪儿!”
成之染驻足,思索了一番,问道:“城西的宅子,都收拾妥帖了罢?”
意识到她说的是镇国将军府,阿喜愣了愣,道:“是,可是——”
成之染挥了挥手,吩咐道:“送我去。”
阿喜劝不住,只得唤来了牛车,主仆数人徐徐地出了东府城。
车厢内暗香浮动,光影沉沉,使人生出昏昏睡意。成之染闭目凝神,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成肃的疾言厉色。
她不由得揉了揉眉心。
她素来不喜拘束,看不惯京中贵游对慢悠悠牛车的癖好,总以为远不如骑马自在。可如今身心俱疲,才觉出车驾的好处,至少在这方静谧之间,犹有片刻偷得喘息。
从东府城到镇国将军府,横跨过大半个内城,牛车缓缓止步,停在黑漆小门前,阿喜听不见车内动静,掀开车帘才发现,成之染已经睡着了。
冷风钻进车厢里,成之染打了个冷战,睁开了眼睛。阿喜扶她下了车,府中照看的小厮连忙出迎,恭恭敬敬地将人请到宅子里,正要关门时,街巷间赫然响起马蹄声。
成之染侧耳谛听,忽而笑了笑,唤住了小厮,道:“有客人来了。”
小厮虽不解,仍垂手立于门边。旋即马踏鸾铃声近,门口赫然出现个玄衣身影。
那人跳下马,抬头在门前一望。
半开半掩的宅门内传来成之染的声音:“阿蛮,看什么?进来罢。”
小厮又将门拉开,出来替徐崇朝牵马。
许是在风中疾驰许久,徐崇朝脸颊吹得通红,鬓发也有些凌乱,看向成之染的目光却闪着神采。他跨入府中,问道:“你怎知是我?”
成之染一笑:“胡马健壮,四蹄铿锵。那胡骑在你手中,除了你,谁会来这里?”
徐崇朝掩去唇角笑意,道:“你一个人跑这么远作甚?快些回去罢,免得让太尉担心。”
成之染瞥了他一眼,转身朝庭中走去。
徐崇朝以为她生气了,然而她徐徐开口,声音却无比平静。
“这宅子紧赶慢赶,如今都收拾利落了。你第一次来,不进来转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