宛若长龙蜿蜒,巍峨挺拔而又连绵不绝,不时有瀑布飞流直下,如银河洒落,飘摇迷蒙,浩荡生风。山峦层叠,古木森然,遮天蔽日,形成一道道巨大的天然屏障,日月仿佛被这片山峦永远囚禁,只能从一线云端散出微弱的光芒。
一重又一重峡谷间滩险流急,跌宕回旋,令人望而生畏。船只单凭帆桨之力无法逆流而上,诸军将士曝露于野,轮流用纤绳拉拽着重楼高舰,一步又一步牵系船只勉力向前。稍稍平缓的两岸尚有狭窄的浅滩,越行到险峻之处却只有山石林立,不见天日的谷底阴暗潮湿,青苔密布,水渍淋漓,将士们拖曳着船只,手脚并用,在寒气逼人的乱石间艰难爬行。
江涛如猛兽般扑向船只,仿佛瞬间将一切吞噬。纤绳绷紧了,颤抖着,战船在翻滚江水中摇摇欲坠,几近倾覆。
成之染在船上颠簸得七荤八素,心跳声在胸膛里乱撞,她冲到外间甲板上,每一步都在颤抖。
成襄远大喊:“阿姊!”
他要跟上去,被徐望朝一把抓回来,一眨眼功夫,已有人抢先一步出去了。
成襄远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来。徐望朝道:“我阿兄去了,没事的。”
徐崇朝追出门去,望见成之染走路都不稳,险些摔了个趔趄。然而她脚下并不停留,跌跌撞撞地下到舱室里。
划桨的兵士正应着鼓点,拼力与逆流相抗,脸庞被无尽汗水打湿,犹如被江水浸泡的土壤,疲惫而又坚硬。他们双手紧抓着船桨,手臂上青筋暴起,犹如老树盘根错节的根须。
成之染望见他们眼神里充溢的惊疑不定,顿时冷静下来了。
人处在这种惊涛骇浪中,生死二字早已翻滚了无数来回,恐惧和不安因慌乱而滋生,又如野草般疯长蔓延。
成之染目光掠过船舱,落在每一位划手身上,酸涩又激荡的情绪充盈胸臆。船身猛地颠簸了一阵,她扶着墙壁站稳,高声道:“我还没活够,你们休想死!就算是山神水鬼来了,也要问我答应不答应!”
她说罢接过鼓槌,坚定而毫不紊乱地捶击鼓点,目光如玄甲般深沉。众人闻声登时又振奋起来,紧随着鼓点起落咬牙使力。
徐崇朝听着船桨翻动的吱呀巨响,在舷梯上默立半晌,到底没有下去看一眼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船队终于度过这一段险滩。成之染暗中松了口气,传令诸军休整,轮换纤手和划手。漫漫前路,终须一步一步走出来。
曲折奔腾的浩荡江流撕扯着战舰,悬崖峭壁上屹立千年的古柏俯瞰众生,猿群啼鸣刺破天际,哀戚而令人垂涕。涛声、猿声和水雾之间,回荡着悲壮而激昂的号子,那声音击触在峭壁之间,定格为此间险峻和艰辛。
行出广溪峡,旷望兼川陆,白帝城就在眼前。
从江陵行到此处,其间一千二百里。大军出发时依稀春日,如今已是盛暑。
第222章 定计
大军终于到达白帝城时,众人满面征尘,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色。
柳元宝从海道去广州那一路都没这么凶险,好不容易脚踏实地了,便心有余悸地念叨个不停。
柳诣看了他一眼,难得没有说什么。他聒噪些也好,这些天实在是过于沉闷了。
成之染登上白帝城头,这座险固的城池傲立于江畔山上,俯瞰着滚滚大江,回望来时路,仿佛自天门攀登而上,令人望而生畏。
大军全须全尾地抵达此处,足以称之为幸事。若想从下游来袭,只怕比登天还难。
难怪刘和意对她领兵西上并不看好。
成之染叹道:“刘和意攻下白帝城,功莫大焉。”
可惜他人已随成肃回京,否则她定然命他为大将。
众人在城头瞭望一番,天色又有些阴沉,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。成之染刚回到府衙,外间便劈里啪啦下起了暴雨。
屋子里有些昏暗,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,到处都湿漉漉的。她掌灯坐在案前,不多时,门外便通传,董荣和柳诣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