咯噔一下,抿唇道:“婚姻大事,岂能如此。”
徐丽娘不语,只是沉默地望着他,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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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崇朝将独孤灼埋骨之地告诉徐丽娘,心中免不得惴惴不安,不过徐丽娘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,他忙于军务,也顾不得这回事。
正是烟雨迷蒙的时节,寒冬腊月里低沉散漫之气,早已被如烟雨丝吹尽。数月来,成之染从季山松旧部中招徕了许多人马,终于凑齐了一幢队伍。石阿牛和武贤平日里替她整兵,在军中素有人望。
她虽不偏心,但石阿牛出身幼军,从根底上比武贤亲近些。可武贤委实是操练人马的好手,说起行伍之事也头头是道,不时有出人意表之语,让人摸不清深浅。
对于从降卒中收编的兵卒,军中年末时整顿簿籍,原本缺漏的底细也都填补上,一一向州里核对了。手下那些人的簿籍,成之染都一一翻看过,武贤那页纸平平无奇,看不出什么。
然而他实在不像是普通士卒。
成之染心中存疑,一直暗中留意着。终于有一次,她唤武贤到府中,正逢谢鸾从庭前路过,她看到武贤在道旁,望着对方的背影久久伫立。
武贤不过是军中队主,平日里难得能到太尉府,更不会与金尊玉贵的谢家儿郎有什么交情。
成之染心头一动,不由得多问了几句。
武贤难得沉默了,或许是窗外春光正好,他沉思良久,道:“我家原是谢氏的佃客,张灵佑袭破会稽,我才跟乱军走的。”
成之染略一沉吟,问道:“是陈郡谢氏?”
“是,陈郡谢氏。”
“朝廷南渡,谢氏才到会稽,你家世代是吴人,为何会成为他家佃客?”
“幢主也知道是朝廷南渡,”武贤笑了笑,有几分苦涩之意,“三吴乃金陵腹地,赋役向来最重。祖父时有几分薄产,却养活不起一家人,家里没办法,通通变卖给谢氏了。”
武贤似乎陷入了回忆,半晌补充道:“……人也是。”
失了田产,沦为佃客,依附于豪强大族,到底难以心甘情愿。
“随同张灵佑作乱,你也未必是被迫。”
武贤低了头,道:“幢主只知道张灵佑以妖术蛊惑亡命,可知这所谓亡命,实乃不堪命。”私奴佃客,逃亡山海,跟着他祈求来生,还不是因为现世太苦。
成之染半晌不语。
武贤挑眉道:“幢主?”
成之染回神,低低地叹了一声,道:“衣冠南渡,于三吴百姓而言,究竟是福是祸?”
武贤看了她一眼,道:“是福是祸,岂是我辈所能左右的?”
成之染无言以对。
武贤或许不能左右什么,可张灵佑能。
如今张灵佑虽死,可三吴仍旧是那个三吴,从今往后,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张灵佑?
第194章 心事
成之染心中烦闷,满怀心绪氤氲在连绵阴雨中,时不时望着半空出神。天放晴之后,她照例到军中练兵,手下军士见她阴沉着一张脸,于是格外卖力地操练,生怕一个不留神,触了幢主的霉头。
成之染回过神来,见众人有模有样,满意地点了点头,总算露出一丝欣悦的神色。她长出了一口气,拔出腰间长刀,对石阿牛道:“阿牛,来,与我比试一番。”
石阿牛受宠若惊,连忙提刀迎上来。成之染气力不如他,刀法却讲究得很,白刃翻飞如游龙,又快又准,令人难以招架。
军中切磋,向来是点到为止。成之染使了一通刀,胸中的郁气散得差不多,便也不恋战,利利落落地收起了长刀。
天气虽不热,比试下来也出了一身汗。成之染望望日头,将要日中了。校场边跑来一个人,问她道:“女郎可是要回府?”
来人乃是徐家老仆罗三郎,成之染一边与他说话,一边四下看,果然见徐崇朝站在不远处,似乎在等她。
她几日不见徐崇朝,一时间竟生出久别重逢之感。两人一道回府,话反而少了,俱是心事重重的模样,反倒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