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嗓音不大,在寂静的屋子里却格外清晰。
成之染良久不语,似乎在陈年回忆中搜寻,然而汹涌醉意如海雾,一些细碎的光影闪过,她失落其中,一时间怔然。
她这番模样,大概是不记得了。
徐崇朝眸中难掩黯然,又踌躇一番,自顾自说道:“那时我便想,你可……真好看。”
半晌,成之染突然笑出了声,她双颊因醉酒而泛红,弯弯的眉眼闪着光,如清泉般澄澈动人。
她笑着要以薄被掩面,刚抬手便被徐崇朝握住,灼热的触感如火苗缭绕,丝丝缕缕地传遍全身。
成之染笑容一顿,不安地蜷了蜷手指,却被徐崇朝握得更紧。
他半跪榻前,道:“你还记得吗?”
“我记得,”成之染侧首看他,道,“这话你当时便说过。”
徐崇朝面上一红,好在屋中不明朗,想来对方也看不到。他双手握住成之染的手,低声道:“如今也算数。”
成之染无声地笑笑。她常年持刀,手掌早已磨出粗粝的茧子,与闺中女子柔荑大不相同。揽镜自照时,也时常嘲笑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。京中世家女子云集,若论好相貌,她久经沙场,如何能比。
她话到嘴边,望见徐崇朝专注而热切的目光,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跳动。
便索性扭头不语。
“狸奴……”徐崇朝有些着急,连忙俯身向前,两手撑在她肩侧。巨大的阴影投下来,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气味将她笼罩。
这姿势过于暧昧,成之染脸红得都要滴血,趴在枕上不肯再看他。
徐崇朝一时冲动,如今也觉得不妥,残存的理智在脑海中叫嚣,可见到成之染这副害羞的模样,他又舍不得动弹。
夜色中隐隐传来前堂丝竹乐声,屋子里静谧无言。
徐崇朝抿了抿唇,道:“让我看看你。”
成之染将脸深埋进臂弯,胡乱摇头道:“不要。”
徐崇朝正要再说些什么,门外忽传来赵小五喊叫声:“哎呀!元郎君怎么过来了?”
这喊声突兀,险些让徐崇朝一个激灵。紧接着是元破寒焦躁的声音:“你们女郎呢?可见到徐郎了?”
叶吉祥展颜一笑,挡在元破寒身前道:“女郎耍酒疯,我们几个刚把她送回来……”
元破寒将信将疑,望着半掩的屋门,便快步上前。叶吉祥拦他不住,跟在后头问道:“前堂已经散了吗?怎不见其他人来?”
元破寒并不答话,径自到门前推门,手刚伸出来,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。
徐崇朝站在门口,温声道:“她已歇下了,我们回去罢。”
第173章 北归
元破寒觑着他神色,匆忙之中似乎还带了丝困窘,愈加不放心,试图朝屋里张望,然而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。
徐崇朝不给他机会,顺手关了门,叮嘱赵小五二人道:“这里劳二位看顾。”
元破寒也已微醺,皱着眉头道:“徐郎——”
徐崇朝拍拍他肩膀,道:“走。”
两人一路向前堂走去,道旁不知是什么花,幽幽地散发着香气。
元破寒突然开口:“这次回京城,徐郎有何打算?”
徐崇朝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“征战日久,年岁渐长,”元破寒侧首看他,道,“倏忽之间我竟已二十有一。”
徐崇朝不语,半晌又听他说道:“待回到京城,我想……我想向郡公提亲。”
元破寒口中郡公,无疑便是成肃了。徐崇朝微怔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。
半晌,他问道:“你可敢?”
身在成肃军府中,自有许多常人难言的微妙之处,踏出这一步,可就收不回来了。
元破寒默然良久,径自说道:“徐郎,你与郡公情同父子,可知他偏爱何等人家?”
成肃的愿望,徐崇朝还是懂得的,他略一沉吟,道:“王谢高门,世家大族。”
“那我呢?”元破寒问他,“依你之见,我可能入得郡公的眼?”
“元郎自是高门华胄。”
元破寒笑而不语。
徐崇朝心中发堵,沉默着走了两步,道:“元郎,从前会稽王世子曾两度提亲,两度被回绝。你可知其中缘由?”
元破寒对此事有所耳闻,可并未当真。毕竟会稽王世子金尊玉贵,甚至有可能为天家继嗣,成肃不可能不给他面子。然而既然徐崇朝也这样说,恐怕其中还另有门道。他摇了摇头,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即使是郡公,也不能左右她的心思。”
他并未明言,元破寒却听明白了,竟轻笑起来,双眸如星子般闪着光。
“那岂不正好?”
徐崇朝勾唇不语,待走到堂前,才道:“醇酒醉人,元郎少喝些为上。”
元破寒哈哈一笑,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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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