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陡然间兴奋起来,半日以来的沉闷一扫而光。王平之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,吩咐仪仗奏乐。
一时间钟鼓齐鸣,江畔弦歌之声不绝。成肃望了望日光,似乎比方才更和煦了些。
为首那楼船在万众瞩目下缓缓靠岸,两队全副武装的守卫先下了船,分列两侧,江岚一身戎服缓缓走出,朗声道:“圣上驾到!”
群臣闻言,齐刷刷跪伏在地:“臣等恭迎圣驾,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,这涟漪层层荡漾,自禁军到围观的百姓,纷纷停下动作,次第屈膝跪拜,呼声震天。
一时间,江岸上回荡着万岁的呼声,雷鸣般不绝于耳。狸奴扒着舷边往外看,震惊得一动不动,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摄住了她的魂魄。
天子依旧是素衣玉冠,在宣武诸将的簇拥下离舟登岸。踏上江岸那一刻,他一贯平静的目光似有些波动,但群臣俯首,并无一人敢窥伺圣容。
他徐徐移步,脚步落在渡口的青石板上,却像走在太极殿里的金砖上一般沉稳。
狸奴顾不得再看他,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自家阿父,可众人穿着差不多的官袍,她一时间分辨不清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天子终于道:“众卿平身。”
他这话说完,群臣似乎松了一口气。众人抬起头,狸奴一眼便认出了成肃,虽然他在天子面前微微躬身,但那熟悉的面庞定是不会错。
汝南王正与天子交谈,狸奴隔得远,听不清他们讲什么。成肃毕恭毕敬地听他们讲话,竟没有向她这边看一眼。
狸奴顿时有些急,又不敢大声呼喊他,便用力扒开人群往船下跑。
船上有一些骚动,却无人敢出声惊扰岸上的贵人。成肃敏锐地察觉到异样,不动声色地朝船上一瞥。狸奴从人群中探出头,无声地挥舞着手臂。
成肃眼前一亮,狸奴分明看到他眸中流溢出欢喜,便招呼得更卖力了,正要挤开身边的士卒,手腕却猛然一紧。
“别过去,”徐崇朝将她拉回来,低声道,“那么多人看着呢!”
狸奴瞅了瞅,天子正与面前的重臣说些什么,群臣垂首,一片肃穆。她收回脚步,只盯着父亲,眼泪便流了下来。
成肃冲她摇了摇头,便把目光移开。天子好像对他说了什么,狸奴听不到,但看见成肃的表情愈加恭敬了。
不多时,天子便登上早已备好的车驾,由侍卫和群臣簇拥着回宫。
狸奴懊恼地望着成肃走远,脸上的泪珠已经被江风吹干。
军中大部分将领都跟着江岚上岸了,只留下孟元礼的三弟孟元赋整顿队伍。
狸奴上前道:“孟郎君,我要去找我阿父。”
“小娘子别急。”孟元赋一边招呼着士卒,一边往岸上一指,道,“看到沈郎君了没?江郎说让他送你。”
沈星桥站在岸边,正与人交谈。
狸奴噔噔噔跑上岸,惊喜道:“沈郎君,快走罢!”
沈星桥点了点头,一辆装潢华丽的牛车驶到二人面前,他微微躬身,道:“小娘子请罢。”
“我才不要坐,”狸奴睁大了眼睛,“我阿父现在在哪儿?”
沈星桥道:“成将军先伴驾到宫城,江将军特命我送小娘子回东府。”
“东府啊……”狸奴突然想到了什么,眼前一亮道,“我阿母在那里等我吗?”
沈星桥摇头,道:“据我所知,成将军家眷都还在京门。”
狸奴一下子蔫了,眼看着又要掉眼泪。
“都到了金陵,回京门还会远吗?”徐崇朝上前,对她道,“且先去好生休整,过几日再高高兴兴地回家。”
狸奴见是他,止住泪水道:“徐郎君要去哪里啊?”
“我家刚回金陵时,朝廷特将海宁公主的旧宅相赠,自然要回去看看,”徐崇朝笑笑,朝沈星桥点了点头,道,“那我就先行一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