箭深深刺入胸口,鲜血还在汩汩流淌。
狸奴一眼就认出,这强弩正是当初巴东太守陈百年刺杀庾载明时所用的那把。
面对这血腥的场面,天子依旧端坐堂首,不为所动。
成誉脚步一顿,瞥了霜娘一眼,便绕到天子近前,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:“臣振武将军成誉,参见陛下!”
天子颔首:“将军不必多礼。”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!”苏弘度被吓了一跳,瞠目结舌地绕过那尸首,问道,“陛下可受伤了?”
“朕无事,”天子把目光移向霜娘,对苏弘度道,“你出去之后有逆贼闯入,幸好这位霜娘子来得及时。”
狸奴打量着这三个悍勇的庾氏随从,不可思议地望向霜娘。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,真的能凭借一把弩杀掉他们吗?
想来成誉也是怀疑的,但有天子为她作证,他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微微皱了皱眉头,看天子如何动作。
天子默然良久,见众人一言不发,便吩咐将堂中的尸体抬走,又安排霜娘去别处休息。
成誉一概命手下照办。
天子不置可否,端详他一番,问道:“庾慎德何在?”
“臣等疏漏,一路不曾见到那逆贼,”成誉答道,“辅国将军江岚还在与逆贼余党作战,臣等务必缉拿贼首,还请陛下放心。”
“庾慎德已经逃跑了!”狸奴忍不住插嘴,又猛地想起了一事,警觉道,“还有庾载明,他北上打败了岑获嘉,快要回城了!”
成誉闻言色变,对徐崇朝道:“徐郎去将此事转告李将军,这里由我来处置。”
“哎——”狸奴来不及说什么,徐崇朝已匆匆离去。
成誉去堂下发号施令,分派将士们巡视城内,庭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。狸奴在门口站了半晌,回头见天子和世子都盯着门外若有所思,顿时有些不自在。
她正要偷偷跨过门槛,却突然被苏弘度叫住。
“柳元宝,我有话问你。”
狸奴只得硬着头皮上前,道:“请世子吩咐。”
“这位成将军是你哪门子的阿叔?”
狸奴暗道不好,利落地跪倒在地:“奴有欺瞒之罪,还请世子责罚。”
“哦?”苏弘度与天子对视一眼,问道,“那你说说看。”
“奴姓成,名之染,这位成将军确实是家叔。”
天子垂眸,道:“你是成肃的女儿?”
“正是。”
苏弘度愕然,半晌道:“能以女儿之身混入军中……我早该想到的。”
“虎父无犬女,”天子轻抚着袍袖上的暗纹,轻声道,“下去罢。”
“是。”狸奴忙不迭告退,出了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又撞上成誉关切的目光。
“狸奴,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没什么大碍,过几天自己就好了,阿叔不必担心,”狸奴抿抿嘴,自嘲道,“行军打仗,受点伤不是很正常的事吗?”
成誉半信半疑,道:“等城中安定,我再请郎中过来看看。”
没用的,这么久都没治好。狸奴心中失落,又不愿叔父知道太多,想笑一笑让他别担心,可实在是笑不出,勉强忍着没掉泪。
好在城中战火未灭,成誉也顾不得她。大约半个时辰后,李劝星也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入城,还活捉了薛义安送到天子跟前。
薛义安虽被按倒在御前,老迈的身躯却依然显示着不屈。他的目光与天子相对,充满了难言的复杂情绪。
“庾大司马对帝室的功劳,陛下难道都不记得了吗?老臣死不足惜,惟愿陛下念及旧情,给庾氏留一条生路!”
宣武诸将领闻言色变,纷纷道不可。
天子垂眸,道:“庾氏僭越,罪不容诛。”
薛义安叩首:“天恩浩荡,为何不能以德报怨!”
天子难得地轻笑一声,起身扫视了众人,淡淡道:“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