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嘶……哈……嘶……哈……”
蓝天白云,海风带腥。
驾驶室里的人听到动静,飞快地赶到尾板,发出短促惊叫,又死死捂住嘴。
陈启正踉跄委顿,正对上地面上姚学云死不瞑目的双眼。
鲜红蜿蜒成一条小溪。
……
一个时代落幕。
-
北城。
姚菱家。
从接到父亲死讯开始,姚菱就表现出非同一般的镇定。
只是开始在房间里不停踱步。
一圈圈,一遍遍,一日日。
她冷静地、盘算着各种念头和出路。
但父亲居然死了,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杀死了,他死得这么突然这么戛然而止——他甚至没有告诉自己他留的后手是什么,现在后手变成死手,所有信誓旦旦的保证荡然无存。
姚菱恐惧的发现,她对父亲无条件的相信依赖竟会在某一天变成索命的绳索。
也不得不承认,自己的能力撑不起野心。没了父亲她居然什么都不是!没有人买她的帐!
姚菱想起自己的母亲,那是一个枯瘦的,没什么存在感的胆小女人,她害怕成为像母亲那样没什么地位的女人,所以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,经常和父亲一起嘲笑数落她。
家里并不穷,但她从有记忆起,母亲的衣着永远朴素又老气,是那种一看就没有好好对待自己、却为儿女丈夫操心劳碌了一辈子的女人。
如今父亲死了,母亲如蒙大赦。她要去澳洲——那里有公司邀请她去做定制的刺绣织品。
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母亲,如今反而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。
母亲主意已定,拎着行李平静地与她道别。
房间里没有人,姚菱茫然四顾。
父亲太阳般的光芒褪去,多年来被忽略的母亲的小小光芒,终于得以凸显。
姚菱惊恐地发现,其实世上最爱的她的人,不是父亲,不是别人,而是那个一直以来被她嘲讽、被她不屑、被她欺压的女人。
她的母亲。
但她已经被她伤透了心。
所以她失去了她。
就像失去钱、失去公司,失去父亲一样。
姚菱挥起高尔夫球杆,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。
-
季知涟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时,正在家中收拾行李。
她大脑当机了一瞬。
陈启正于港岛杀人?杀的还是姚学云?
季知涟难以理解。
她的印象里,陈启正代表着铁一般的秩序,他冷血理性,没有太多泛滥的感情,总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,好像永远能取得最终的胜利。
父亲,入狱?
他没有死亡,却胜似死亡。
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已经结束。
这惊骇太猛烈,竟一瞬间冲淡了她对他大部分的恨与怨。
此刻脑海里浮现出的,竟是少女时期,难得的一次海洋馆观摩,父亲一手拉着陈爱霖的模样,他给她买了可爱的小丑鱼,又看了眼身后的自己,给她也买了一个。
看水族馆表演的时候,旁边的人呢太激动,险些挥臂把她挤下水池,父亲护住了她,大声的呵斥那人。
他给她请过家庭教师,指导过她学习方法。
……
季知涟放下收拾东西的手,太阳穴在突突的跳动。
她也觉得荒谬,为什么父亲杀人这么大的事情,而她的思绪能想到的,却全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然后,她接到了陈爱霖的电话。
-
公寓楼下不远处的树下。
坐着一人。
江入年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。
他拿着信封,信封里是一张戏票。
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。
长睫轻垂,眉目间似暖还阳,带着淡淡的怅意。
像是再赴一场约,又像是……
在延长告别的时间。
然后,他看到了她走了下来。
-
公寓楼下的咖啡厅。
季知涟推门而入,在最里面的卡座里一眼看到了陈爱霖。
陈爱霖并未像想象中那般憔悴,铺天盖地的新闻没有影响到她,她依旧精致,纤巧、柔美。
她对她优雅招手:“姐姐,这里!”
季知涟落座,凝视她瓷娃娃般的脸,直截了当:“为什么非要见我?”
“姐姐,你真冷漠。”陈爱霖把玩着纤纤十指上明亮的淡粉色裸甲:“我去看守所见了爸爸的律师,你猜,我知道了什么?”
季知涟漠然: “什么?”
陈爱霖推过去一杯咖啡,她长得甜美,却钟爱极苦的冰美式,也许是因为生活里能尝到的苦太少,反而珍惜:“爸爸一开始还不肯说,但律师么,总是有他们那套软磨硬泡的本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