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烦的话,就拿文书出来:当时都写明白了的,这根本就不是投资,而是这些时日以来,陆续借款总额,在这里一发归还。
你要还较真,非说这钱是怎么花得出去那许多,可就真笑话了,羊城港何处没有销金窟,兄弟们聚在一起喝个酒,洗个澡,轻易都是数十两银子出去了,你家孩子性子奢侈,手中无数,没钱了就问兄弟们挪借,难道因为时过境迁,这就翻脸不认了?
一般来说,到了这一步,百姓哪怕去更士署报官了,也很难再追究下去,因为这欠条、收据,都是货真价实的,孩子也并不痴傻,要说遭了胁迫,也没有什么说服力。这就只能责怪自家的孩子,为什么要如此不智,几百两的钱给出去了,连个文书都没有,得的只是一个收据!
“还不是因为那验资的门槛?大交易所的每一次波动,都是成千上万两银子顷刻间就没了踪影,那就不是一般百姓能去发财的地方,要开户的话,先要在银行里存入多少保证金,验资过后才行。而且,私人把银子托给开户的人去操作,这也是违法的,一旦查出来属实,双方都要罚款,那开户的人还要去矿山哩!”
徐三儿说到这里,还有点委屈,“也不知道为何有这样一个规定——那这样,我们想要合股去交易所炒现货时,大哥他们就说了这个规矩,又举出了很多被查抄了的例子来,说是如果没有凭据,我们不能放心,但又不能直接写合股文书,就用了这样的法子——给我们一个收据,到时候凭收据算本分红……”
“糊涂,糊涂啊!”
徐大发听到这里,都忍不住跺足怒道,“怎么不叫他签借条呢——借条还能追索,这收据算什么!”
徐三儿满面通红,口唇蠕动,半日才道,“叔,这是人家带挈你发财呀……还有挑三拣四的余地么?真要那样说,就怕大哥们把脸一翻,不要你的钱了!”
“况且,前些时候都是这样分钱的,五十多两进去,转天就有了二十两的利……就算亏损,也不过是亏个两,来来回回都有十多次了,就是那八百两,也不是进去了就没有的,先还分了两次利钱,后来才说的,走了眼,货是泡水货,几乎全赔光了,只拿了几十两的本钱回来……”
“这不就是钓鱼了?之前是下饵打窝呢,等你们都入了网,这才一网打尽。”
陈福顺也是叹息,有句话藏着没说:这衙门为何不许一般百姓入市,还不是为他们考虑?生怕他们被那些老奸巨猾的投资商,当羊牯给宰了。可叹这些人,眼里只见到了那钱生钱的好事儿,又被甜头冲昏了头脑,得了利钱之后,立刻挥霍一空,养得大手大脚,越发泥足深陷,不可能再习惯那一手一脚讨生活的日子了,于是胆子越来越大,把之前的盈利,以及哄着母亲偷出来的钱财,全投进去,只想着这一铺之后,买房不再是问题,就不再做了,殊不知人家花了那么多的本钱,耐心钓了这么久,等的也就是这最后一竿!
徐三儿这样的年轻人,在她眼里,真是活着还不如死了好,死了若能肥田,还算是发挥了一点作用。活在这世上,真是看不出有什么好处,就算是经过了这样一个大劫,也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进步的迹象。陈福顺暗忖道,“倘若我是他爹,肯定把他送到袋鼠地,死了还能换点抚恤金,活着干满十年,也能把八百两银子拿回来,这样还算是挽回一点损失。”
不过,徐老爹能否真正如此绝情,陈福顺也不肯定。她盘算了片刻,便知道该如何说话,对自己、表妹甚至乃至徐老爹——也是这一家人和自己这边最主要的联系纽带——都最有利。因便道,“三弟,如今你要拿回八百两,这是难了,不过,倘若想要让他们被抓,倒不是没有别的办法。”
“这旧事已经是难以追究了,可新罪难道就不犯了吗?我这么和你说,非法集了民间的银子,以投资为名号,实则私设庄家,为的是吞没本钱——这在我们买地的新刑法里,最高是可以问斩的重罪!只是这种案子,往往案情隐蔽,非常难以取证,因此很少出什么知名的大案罢了。
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,所以才十分小心,一次只是行骗几人,这样动静闹不大,才得以逍遥至今。也是因为一直以来,那些被坑害的人,哪怕是醒悟过来,也拿他们无可奈何,他们的胆子似乎是越来越大了——我听你刚这么说完了,便觉得你这两个哥哥,恐怕还要再搞点事情出来,他们那么卖力地和你们宣讲去袋鼠地的好处,怎么可能怀了好心?只怕,是又瞄上了你们中选之后的那笔预付的辛苦费!”
“我就这么一猜,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——接下来的几个月,他们必定是对你们这些想去袋鼠地的青年,关怀备至,时而有小惠给到,让大家逐渐归心,对他们心悦诚服,认成嫡亲的兄长。满心都想着,等到了袋鼠地之后,便以这大哥、二哥为主,彼此也有照应,不会被别的工人乃至工头欺负了,也能分些轻省活计,把脏活累活给别的散工去做——”
陈福顺几句话,便把这些青年的心灵,描摹得活灵活现,徐三儿又是羞窘又是惊讶,但也丝毫无法否认,被陈福顺料事如神的本领,惊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