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老七这里,得了船员的指点,知道了其中的弯弯绕绕,也是大为感慨,在笔记中仔仔细细地记叙下了这个现象的前因后果,当然也免不得再发表一通‘到了实地才有实在感想’的感想,最后忍不住还是加了一笔,【最让人大惑不解的是买地的西瓜——怎么这样的甜!这个瓜的品种真是犹如仙瓜一般了,而且,这瓜在山阳道怎么能这么大!我买了一个瓜,甚至有半人高,一个瓜就足够一船人大快朵颐了!】
云县的瓜虽然也有,但却没有山阳道的瓜这样大,且便宜又新鲜,周老七觉得和北方的瓜比,南方的瓜有点‘水’,同时他也震惊于莱芜港人口的繁多,【莱芜道附近的人口比武林港还要多,甚至在海边有一个巨大且纪律非常严明的帐篷区,里面也住满了人。北方人口已经稠密到这个地步了吗?一开始我非常震惊,连卫拉特两个王子都受到震撼,他们说在入关之前,一辈子也没看到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场面,甚至连牛羊都算上也没有这么多。】
这无疑是推翻了周老七对北方的固有印象的,也让他大惑不解,不过,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:莱芜是整个北方最大的集散港口,所有北地流民都会被疏导到莱芜沿岸,组织南下,所以不单是莱芜港人口多,从莱芜到之江道,这一条线的流动人口都非常的多,倘若不知道缘故,难免就要生出误会,瞠目结舌了。
【实际上,这条线路的人越多,越是说明北方的境况不好,产生了大量的流民,而内陆的人口是呈现一个越来越少的下降姿态的……】
周老七在笔记本里记下了原因,并写出了自己的疑惑,【莱芜这里到底运走了多少流民,内陆的人口现在到底有多少?我们从狮子口上岸后,应该就能有答案了,狮子口的人口是绝对不会少的,但是出了狮子口到盛京,这一路上应该就不多了,这里经过了多年的战事,要恢复起来不容易,可能从盛京到建新的话,三四天看不到人将成为常态吧】
在这行笔记下面,他随意地写了几句零散的感想,【才不到九月,早晚就很凉了,我衣服带够了吗?】——此外则是大量的拼音,拼音明显分为两种语系,周老七是抓住机会在学习建州土话和卫拉特的鞑靼土话了。
船到狮子口之后,他们下船运货,一路走到盛京,路上的人口密度和周老七的判断是相吻合的:狮子口很繁华,但出了狮子口,住户就明显少了,这里经年战乱,农耕基本荒芜,一些有耕作痕迹的地方,至少都抛荒了十年以上,现在也还没有恢复的意思,村落很少,里面的人也不多,队伍要获得补给就很困难了。主食必须得自带,配餐倒是还好,艾黑子他们一帮人下了船上了陆地,就是一条活龙,随时都能去狩猎,肉食反而常有,不比在船上差许多。
等到队伍过了盛京(很小的城市,人也不多,都是兵,明显在恢复之中),重新进入买活军的地盘,往建新而去时,周老七的笔记不再如之前十几天那样简短了,这一天他记载了一条长长的观察日记,同时在第一句后头打了好几个问号。
【奴儿干都司的住民比我想得要多得多了……这里已经是大关外了,按说应该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……】
【可是,这儿的人怎么这么多???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小冰河时期,还往北走,自发地跑来开拓一年有半年大雪封山的辽东呢???】
第916章 辽东小江南
的确, 周老七一路北上,最深刻的感觉,甚至还不是辽东的寒冷, 而是北面人口的稠密,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,在周老七的想象之中,一旦北上过了大河,整个北方都会是冷清寥落, 人烟稀少的景象——这几年, 北方气候又冷,灾异还不断, 在云县他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从北往南的庞大人潮的,很难想到, 在这样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之后,留在当地的人居然还有这么的多,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受南下人潮的影响似的,城市也依然显得繁盛,此情此景,真让人不由得就要问一句了:北方的土地这么贫瘠,且不说现在了,以前你们都是怎么活下来的?
若说淮河以北是这般的情景, 还勉强可以解释,把理由归结为人口从农村往城市迁移的话, 那盛京以北的情况, 就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,周老七从盛京出城,走了两天就看到了田垄以及村落——建筑以地窝子为主, 而且都还显得很新,一眼就能看出来,这是两三年内刚形成的村落,当然这也是必然的事情,因为在建州彻底老实,《盛京共识》签署之前,官道两边就是交战的第一线,谁会在这里种田?便是有农户,也都是在一些隐蔽的林地、山谷偷偷地种几亩地罢了,根本不会在官道两侧现身的。
可现在,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,从盛京往外,地势非常平坦,的确是易于耕种的,在马上放眼望去,目光所及之处,几乎都是被开垦出来的田地,其中阡陌交错,井井有条,又和叙州是完全不一样的境况。俗话说,蜀犬吠日,在一地生活久了,有一些印象的确是根深蒂固的,譬如周老七,从他记事起,所见到的田地就是碎的,形态不规则,而且一家的地往往在村外各处,地形也不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