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明的女吏,谢六姐视三从四德为歪理邪说,多次表达不喜,上行下效,凡能进衙门做事,且有一定级别的女吏,个个都是野心勃勃,张祥可没那么大脸,自以为吏目妻子就一定会跟自己走——他也绝不愿意为了女方的发展而牺牲自己大好的前途,那么这在婚前谈话上就尴尬住了,肯随从丈夫调动的女吏目,也轮不到他来相看,在衙门里甭提多吃香了,多得是前景比张祥更好的干部请人介绍的,他根本就争不过!
一来二去,张祥的择偶,岂不就陷入僵局了?选择余地变得极小——而且这种困窘绝不是张祥一人,也不限男女,凡是吏目都有这个问题,思来想去,就在于婚书模板的僵化上,所以张祥一路痛骂这条规矩,储鸿也并不反驳,任他宣泄情绪,时不时还点头称是。
他们两人边走边说,此时已经出了衙门大门,走进河边全是柳树掩映的一条小巷子里,这条巷子此时也是人声鼎沸,摩肩接踵,沿街两面都是小食档,多是卖些现做小吃的,譬如炖罐面、拉面、鸡汤馄饨、现贴烧饼、玉米卷饼、烤鸡、炸鸡、煎饼果子等等:
如今云县的日子好过了,吏目的待遇也是上来,不少吏目中午不耐烦吃食堂菜,认为虽是真材实料,但大锅菜口味一般,再加上不少百姓来衙门办事,也有就餐需求,他们兜里也有几个钱,舍得下个馆子,因此这条食街也就应运而生了。
这些小店,点菜的小炒馆子都很少,整条街就两家,多以食堂不好做的现煮小吃作为招徕,拉面现点现拉,从一窝丝到杠头,粗细火候悉听尊便,炸鸡也是点了再炸,又脆又热,咬在嘴巴里,嘎吱嘎吱的,不像是食堂供应时,面皮多都软了,炒菜也是温温乎乎,对于肚子里已经颇存了一点油水的吏目来说,就难免有些不够意思了。这会儿天气毕竟还不算真正暖起来,汤面汤粉馆生意也是火热,反倒是卖包子馒头的很少见——买活军的食堂做这两样是很少失手的,吏目们外食很少买这两样,自然也就没有供应了。
储鸿、张祥两人找了家还没客满的小食铺坐下,张祥要了一个马蹄鲜肉虾仁的鸡汤绉纱馄饨,“加点辣椒,再来两瓣蒜!”
他平时是不吃蒜的,因怕熏了同事,今日颇有些被逼上梁山,破罐子破摔的愤怒,储鸿微觉好笑,对店家道,“掌柜的,我要个两个油炸圈子,一碗鼎边糊,多加一份蚵仔,再要一碗海鲜卤面,装罐带走——我要走的时候再装出来。”
卤面因为不怕发胀,外带是最方便的,不断也有人过来买卤面带回办公室吃,老板忙得满头大汗,在那里盛汤,闻言大声答应,又反身去烧锅要淋米浆做鼎边糊,张祥大声道,“我这里再冲碗甜蛋浆来——我买生煎去,你吃不吃?”
看来情绪已经平复,便觉得一碗馄饨吃不饱了,储鸿笑着应付了两句,张祥面上重新露出笑容,匆匆起身出去排队,储鸿这里等着也是无聊,正要掏出报纸来看时,忽然听到身后一桌有人低声说道,“徐晓莹,你要考虑清楚,你若不作证,可对得住夫人带我们一路南下的苦心么?”
这三个字,叫储鸿心中一动——徐晓莹?这不是那个接线员的名字吗?
他也是个谨细人,知道此时不好打草惊蛇,当下便忍住扭头探看的,只是竖起耳朵,仔细聆听了起来——
第746章 证人争端 云县徐晓莹 到底该为谁作……
“我不晓得什么苦心, 只晓得做伪证是触犯法令的事情,夫人的大恩,你们是需要报偿, 我却未曾领受多少——我倒是想劝劝你, 银花,这都已经到买地来了, 大家都是六姐的活死人,你很不必再给自己找个主子。就算她进去了,厂子倒掉了,你另外寻个工去做便好了, 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,你急什么?”
徐晓莹的眉毛一下蹙紧了,“除非——除非你已经为她做伪证了?”
这句话,她说得极轻,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,见银花的眼神刹那间有些闪烁,便知道自己猜测得不假, 恨铁不成钢地道, “你——你糊涂呀!律法森严, 你真当是儿戏呢?人到了买地,你这——你这脑子还是没跟过来啊!”
银花也端不住那大义凛然的架势了,肩膀一下垂了下来,嗫嚅道, “我……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, 厂子现在怎么还有活干,至少是能开支的,可账上要说多少钱却也没有……她若真进去了, 我在她那里存的五两银子,便拿不回来了……”
“你怎么又有五两银子在她那里了?”
“是她发薪水时候扣下的,说是便当借给她周转,给我们利息,厂子里大家多有签借据的,利息也都照着时间给的……还有些人说,这么着也能存下钱来,倒是比拿在手里花销了要好些,按规矩都是扣一半的,他们还把剩下的一半攒一攒,也放到夫人那里去领利息。”
徐晓莹耐着性子听到这里,是真的想骂人了,只是见银花可怜巴巴的样子,也有些不忍:归根结底,受没受过教育,差距太大,她和庄夫人,自小都是做瘦马养起来的,别看这是贱业,但现在看来,在买地崛起之前,瘦马教育真是敏朝女性所能接受的最实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