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但下脚料还是要保留的,”谢二哥吃了十串炸年糕,二十串炸面筋、二十串炸素鸡,手里最后攥了一大把洒满了辣椒的鸡杂串当零嘴,底端放在嘴里,用牙齿将竹签上的肉一口气全都撕掳进嘴里,一边嚼一边说。“这个价格在临县很实惠,会有很多家庭买炸串来做晚上的荤菜。这一点下脚料还是有优势的,就是许县那些地方,炸鸡店都开过去了,买活军还会远吗?很快苦力就能吃得起炸串了——再说,我们的口味都很挑剔,毕竟是跟着仙姑吃了好多年嘛——”
大家都轻轻地笑了起来,连翘也说,“我们可以在临城县试营业一段时间继续调研,菜谱半荤半素吧,冬季肯定是炸鸡翅卖得最旺——五天后就可以正式开业,试营业一段时间后,看销量来定夺后续的菜单。许县那里……”
她看了下谢双瑶的脸色,猜到了谢双瑶对在许县开的第一间买活军商铺还是比较重视,便说,“这就要看出兵的时间了,如果准备不顺利,我们没那么快出兵的话,或许可以依托一些和买活军关系紧密的许县人,以他们的名义在许县开炸货店,试探一下当地人的反应,也有助于我们在当地展开工作。”
光是一家炸串店就有这么多决策要做,谢双瑶主要的工作就是不断地决策、决策再决策,她简直决策得都要头疼死了,挥手说,“你和二哥对一下,许县那里还有什么情报是二哥想要获得的,时间点对一对,先开起来也不错,至于许县那边可以用的线人……”
虽然决策得头疼,但盘子还小,细节她都还算能把握得到,想了一下在心底过了几个人选,遂决定道,“就是徐地主的那个姻亲张老丈吧,他在是最好,他要不再,就让他到临城县来过个年,最迟元宵后要把新铺子开起来,你们觉得怎么样?”
买活军的高层虽然会给出意见,但却都能拿捏‘提供信息以供参考’和‘唱反调干扰决策’的区别,听谢双瑶的语气,便都点了头。这事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。——至于张老丈,他的意见当然并不重要。
毕竟,买活军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仁义之师,被谢六姐看上了的人,一向只有乖乖地到她碗里来。
第32章 张老丈腊月出行
“六姐要见我?”
腊月二十五, 张老丈收到一个意外邀约,这邀约让他很意外, 也感到难以拒绝——从临城县赶来押运最后一批铁制农具的徐地主,临走前邀请张老丈一家到临城县过年,并言明了这是买活军的意思。
在这样一个时代,规矩两个字可以很大,也可以很小,进了腊月,一般就不再走亲访友,而是忙着备年货, 又要和各种店铺结账:如今的习俗, 很多本地生意都是每年结账,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如此,像是苏杭这样的繁华城市,体面人家就连上书楼喝花酒,和表子取乐, 那都是每年到了腊月二十三,由这些青楼楚馆、瘦马人家的龟公辗转请管家喝酒赔笑,一总结了局票年帐,平日里的渡夜资, 随手给妈妈、养女的打赏,那都是另算的。若是那些少爷偷偷地来, 不敢被家里知道的,还要额外多花些钱打赏龟公, 才能把账自己平了。
临城县是连正经表子都没有的乡下地方, 许县要好一些, 虽然这些年来日子也难过, 但还有些流莺南馆,也还有些煊赫人家依旧维持了用脸挂账的习惯,腊月里这些人家也很忙,一面结别人的帐,一面要使动手下的帮闲出去追债,每年按惯例腊月都是还债清账的时辰,所以说‘腊月债,还的快’,那些拉了饥荒的人家,即使一时半会还不出来,也要给债主一个交代说法,若是要脸面,这时候少不得私下四处央告,又或是去当铺走几遭,好歹把利息应付过去,到了明年是卖儿卖女,又或是铤而走险,干脆一家子做了流民,那都是明年的事了。
如果是无赖人家呢,这时候就多往乡下去躲债了,只要躲过了年关,新年一到,债主见了面也只有恭贺新禧,绝不会再提半个字,这笔帐就当是暂时折了,不过来年想要再借,也可就难了。
年关难过,许县这里,每年到了腊月里,便会觉得日子一年不如一年,往昔还殷实的邻居,进了腊月,夜里便常常能听到他们家传来的低泣,也并未染上什么恶习,也一样勤勤恳恳地生发家业,只是连年来收成不好,苛捐杂税又多,任是百般挣扎,依旧是青黄不接,家业眼看便要败落了下去。一家人到了腊月里,坐困愁城,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除了哭又能有什么办法呢?
今年腊月,情况便有些不同了,自从十月初买活军来了那一次之后,短短两个月的功夫,城里便有了不小的变化,人们脸上的笑容多了,头发短了——像张老丈这样的境况,在许县已算是很体面的了,至少还能拿得出本钱来做生意,在临城县也有说得上话的亲戚能搭线。许县大多数百姓前几年是想卖力气都无处可卖,如今买活军崛起,一直在招工,而且还管一顿能吃饱的午饭——午饭吃的还是精白米!从许县到临城县,村子里的男丁几乎都去给买活军做事修路,甚至还有在许县另一侧的农户,闻风赶来,连报酬都不敢想,只求卖力为买活军做活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