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杜鹃又来了，绛红旗袍裹着丰腴身段，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当作响。她一把将郑顺意拽到廊柱后头，压低嗓子道：&ot;小顺意，我瞧着你这两日倒清减了？&ot;指尖轻轻点了点对方的手背，&ot;可要当心呐，那小子看你的眼神&ot;话说到一半忽然抿嘴一笑，眼尾的细纹里藏着几分促狭。

郑顺意手里的绢帕蓦地绞紧了，绣着的并蒂莲皱成一团。

吴歧路的高烧渐渐退了，脸色也红润了些。郑顺意趁他精神好些，又见缝插针地替吴向荣说好话。

&ot;歧路，&ot;郑顺意递给他一颗蜜枣，&ot;你爸给你取的名字真好，听着就寄予厚望呢。&ot;

吴歧路接过枣子咬了一口，甜味在舌尖化开。他抬眼看了看郑顺意，忽然笑了：&ot;你的名字不也挺好？顺意，一生顺心如意。&ot;

&ot;没大没小！&ot;郑顺意作势要敲他额头，手举到半空又轻轻放下，&ot;我可是你小妈，怎么能直接叫名字？&ot;

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，在两人之间投下细碎的光。

吴歧路狠狠咬碎了嘴里的甜枣，枣核硌得牙生疼：&ot;你死了这条心吧，我吴歧路就是穷死饿死，也绝不会认你叫你小妈！&ot;

郑顺意不紧不慢地摩挲着《女镜》泛黄的封皮，忽然轻笑一声：&ot;名倒是个好寓意。可惜啊&ot;她指尖一顿，&ot;我爹取这名儿，是盼着我给他招财进宝，好让他在赌桌上多赢几把。&ot;

&ot;哦？&ot;吴歧路挑了挑眉，枣核&ot;啪&ot;地吐在桌上，&ot;那你想叫什么？&ot;

郑顺意将书往案上一扣，眼尾扫过那迭信笺：&ot;真想听？&ot;她慢悠悠捻起最上头那封，&ot;把这些都看完，我就告诉你。&ot;

吴歧路瞥见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，顿时兴致缺缺——又是吴向荣的手笔。郑顺意却不急不恼，随手抄起案头的《女镜》在桌沿轻叩两下：&ot;怎么？不想知道我中意什么名儿？看完信就告诉你。&ot;

&ot;郑顺意！&ot;吴歧路咬牙瞪她，却见对方已将书册搁在一旁，修长的手指径直捏住他尚带稚气的脸颊，&ot;不听话的孩子&ot;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肌肤上摩挲出细微的刺痛感。

少年霎时从耳根红到了脖颈，一把抓过信笺夺门而逃。身后传来郑顺意拖长的声调：&ot;信里写的什么——我可是要考校的。&ot;

这些年来吴向荣写给曲娅的信笺已积了二十余封，字字句句尽是相思意，偶尔也夹杂着对幼子的殷殷期盼。窗棂透进的夕照将少年奔跑的身影拉得老长，但愿这次，他能读懂父亲藏在笔墨间的深意。

吴歧路刚踏入房门，信封还未来得及拆开，房门便被人猛地推开。程家兄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，他慌忙将信封塞到枕头下。

&ot;你们&ot;吴歧路话未说完，程令砚已将果篮重重搁在桌上：&ot;听说你病了，特地来看看。&ot;程令岚一个箭步上前，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：&ot;歧路哥哥，我们好心来看你，你倒摆起脸色来了。&ot;

吴歧路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，踱到桌前坐下：&ot;哪敢不高兴？只是怕过了病气给你们。&ot;他话音未落，程令砚已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。程令岚顺势挨着两人坐下，裙摆扫过桌角发出窸窣声响。

&ot;其实&ot;程令砚指节轻叩桌面，&ot;今日来是有事相求。&ot;吴歧路眉梢微挑，茶盏停在唇边：&ot;哦？我能帮上什么忙？&ot;

程令砚慢条斯理地从牛皮文件袋里抽出一沓纸，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吴歧路眯着眼瞧那密密麻麻的字，虽说念过几年洋学堂，可这白纸黑字里的门道，他实在琢磨不透。

&ot;歧路，&ot;程令砚用钢笔轻轻点着合同末页的空白处，声音压得极低，&ot;吴老爷近来总夸三姨太在商行里做事漂亮&ot;他故意顿了顿，瞥见吴歧路攥紧的拳头，嘴角勾起一抹笑，&ot;这份合同，可是你翻身的好机会。&ot;

程令岚适时地挨过来，旗袍上的茉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。&ot;歧路哥哥，&ot;她捏着绢帕的手指轻轻搭上吴歧路的手腕，&ot;程家难道会坑你不成？不过是要吴家商号的担保&ot;她突然压低声音，&ot;听说三太太昨儿个，又往汇丰银行去了两趟呢。&ot;

吴歧路攥着钢笔的手紧了紧，合同纸在他指腹下窸窣作响。他何尝不想签下这单生意，好叫郑顺意瞧瞧，他吴歧路也不是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。

程令砚将他的迟疑尽收眼底，忽然轻笑一声：&ot;怎么，信不过我？&ot;这话问得轻巧，眼底却闪过一丝晦暗。他待吴歧路确有三分真心，可又盼着对方别太实诚——这样日后翻脸时，他也不必太过愧疚。

可当真瞧见吴歧路眼中那抹防备时，程令砚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