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吴府相处的日子里,吴歧路渐渐与郑顺意熟络起来。他了解到这个姑娘名叫郑顺意,有个嗜赌成性的父亲,母亲早逝,家中既无兄弟也无姐妹。看着她年纪轻轻就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在外奔波劳碌,吴歧路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。
得知郑顺意只比自己年长三岁,却总爱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管教他,吴歧路心里就格外不痛快,非要跟她对着干才舒坦。每当郑顺意外出办事,他总要死皮赖脸地跟着,变着法子给她添堵。
这些天沪上阴雨连绵,郑顺意冒雨去检查米仓是否漏水。她心里明白,要在这世道立足,光会看账本还远远不够。为了方便干活,她早把旗袍束之高阁,平日总是一身上袄下裤的利落打扮。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,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。
郑顺意让人寻了把木梯来,想上去瞧瞧米仓顶棚漏雨的境况。刚扶着梯子要往上爬,吴歧路一眼瞥见,瞳孔猛地一缩,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,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油布。
&ot;我来。&ot;少年绷着脸,喉结动了动,&ot;要是你摔死了,我还得替你收尸。&ot;话虽硬,攥着油布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发白。
积水的泥地上映着两人模糊的倒影,雨点砸落,漾开一圈圈涟漪。郑顺意嘴角微微抽动——这小崽子,倒是个嘴硬心软的主。
修完顶棚,郑顺意转身去查看仓里的米粮。吴歧路头回进米仓,四下打量着,指尖捻起几粒受潮的米。&ot;这些烂芯子的货色,还有用?&ot;他皱眉问道。
郑顺意抓起把潮米扬手撒向仓外,米粒混着雨水没入泥泞。&ot;米能果腹,水可活命。&ot;她拍拍手上残渣,&ot;硬凑作一锅粥,反倒糟践了彼此。&ot;
吴歧路嘴角抽了抽:&ot;说人话。&ot;
屋外雨丝渐密,郑顺意踩着细碎的步子贴近吴歧路,眼尾漾着潋滟波光:&ot;吴先生既托我来教你,总该拿出些诚意不是?&ot;吴歧路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呼吸微滞,仓皇后退时货架发出闷响,慌乱间攥住那人手腕往怀里带。
散落的米粒扬起细白雾霭,竹篾在吴歧路手背划出蜿蜒血线,殷红渗进雪白米堆。郑顺意眉心骤紧,从兜里抽出绷带时带出几缕薄荷香:&ot;伸手。&ot;她垂眸缠绕纱布的指尖很凉,发丝扫过吴歧路渗汗的鼻尖。
惊雷劈开雨幕那瞬,吴歧路听见自己胸腔里震耳欲聋的鼓动,不知是雷鸣还是某处失控的悸动。
程令岚清脆的嗓音从仓库外传来:&ot;歧路哥哥你在吗?我和哥哥来找你玩啦!&ot;郑顺意刚要起身,吴歧路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:&ot;别动,你&ot;郑顺意困惑地仰头望向他,吴歧路烦躁地从米堆里爬起来,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不悦——他就是不想让人打扰和郑顺意独处的时光。
他冷着脸走出去,语气比平时生硬几分:&ot;你们来做什么?&ot;
程令岚笑嘻嘻地上前拽他胳膊:&ot;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百乐门听曲儿的嘛!我和哥哥等了好久都不见你来,问了府上的佣人才知道你在这儿。&ot;她歪着头打量仓库,&ot;怎么跑这儿躲清闲来啦?&ot;
笑话她程令岚是谁,要是少了程令砚和吴歧路不在她身边,她是门都不想出,程令砚自是不用说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摘下来,三人一起长大吴歧路也把程令岚当做自己妹妹看待。三人在百乐门听戏曲却各怀心思,程令砚敢断定吴歧路不会一个人去米仓,直到他不小心瞥见了货架上那一抹蓝色。程令岚想的却是程令砚和吴歧路只能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。吴歧路想的却是郑顺意身上的薄荷香真好闻,他曾在郑顺意的安卓上见过这个药膏,没想到这个药膏是如此的好闻。
暮色渐沉,戏园的锣鼓声犹在耳畔回响。吴歧路踱步至郑顺意的厢房外,忽闻里头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咳。他脚步一顿,青砖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子。
转出巷口时,西药店的玻璃橱窗正映着晚霞。吴歧路摩挲着银元买了盒阿司匹林,药片在琉璃瓶里碰撞出细碎的响。更深露重时,月光将他的影子折成两段。药片从门缝滑入的簌簌声里,老佣人提着灯笼愣在原地,却见少爷竖起食指抵在唇边,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。
晨光穿透梧桐叶时,郑顺意的房门早已落了锁。吴歧路在米仓斑驳的阴影里驻足,昨日倾倒的麻袋整齐码在墙角。某个不起眼的角落,蓬松的米堆上蹲着只憨态可掬的米粒小狗,咧着嘴朝他傻笑。他鼻间逸出声轻笑,屈膝蹲下衣角扫过地面,指尖在米堆里勾出条俏皮的弧线——小狗顿时多了条摇晃的尾巴。
郑顺意在吴向荣的调教下早已脱胎换骨,今日竟能从程富手里虎口夺食,不仅抢下订单还能全身而退,这着实出乎吴向荣的意料。程富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,他吴向荣岂会不知?当年他还是个穷小子时,硬是娶了沪上名媛曲娅,而程富那时与曲娅交好,向来瞧不上他这个穷酸小子。后来吴向荣在沪市商界风生水起,程富才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。那程令砚与程令岚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