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妈。
手机响过叁四声,江梨才伸出手,接起电话。
“喂,妈。”嗓音怪寡淡。
谢姝妤耳朵翘了翘,偷眼瞄向江梨。
“喂~宝贝~”听筒里传出一个甜腻温软的女音,尾声拖着娇慵的调,全然不像来自一个有着十七岁孩子的人,“同学到家里了没有啊?”
“到了,行李也都收拾好了。”
“哦~动作还挺快的嘛,不愧是小年轻,那你们现在在干嘛呢?一起打游戏?还是在外面逛街?噢对了!妈咪上周买的投影仪前天刚到货,你们可以一起在家里看电影!”
“我们在学习。”
“什么?大好的假期时光你们就在家里学习?!这也太浪费——啊!干嘛啦,richard你吓我一跳……”
江妈妈尚未结束的憾叹突兀被打断。手机传出的音量倏忽低微,只依稀能听到点声腔雄浑轻佻的笑声,和女人婉转的娇嗔。
谢姝妤发誓,她不是故意偷听别人打电话的。但无奈耳朵太好使,即使隔着段距离,也能听到那些不正经的嬉戏笑闹。
这是她妈妈和……爸爸?
谢姝妤再次偷瞄江梨,试图根据她的表情来判断。然而江梨却没什么反应。
她的面容依旧淡薄,仅鸦羽般浓密的睫毛略略垂下,遮盖住大半眼眸。眸光稀微渗出点怅然,仿佛是已经习惯的失落。
这可不是幸福的表情。
也许是错觉所致,这一刻,谢姝妤竟从她身上嗅到点同病相怜的气息。
电话里的声音再度拉近。
“啊……rry梨梨宝贝,刚才妈咪这边有点事……那个,妈咪中午还忘问了,你的小同学要在咱们家住多长时间呀?”
江梨像是没听见刚才的动静,平静地说:“住到这学期结束,大概两叁个月。”
“住这么久?也挺好,正好妈咪近期在香港回不去,有朋友在家里陪你,你也不孤单。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”
母女俩的共同话题似乎不多,江妈妈自顾自又说了几句在香港的经历,包括什么帮好友在奢侈品店代购结果自己却血拼了一通,美甲做得不合心意,但理发师弄的发型倒还可以……
她每说一句,江梨就会回应一声。虽然回的都是“嗯”、“是吗”这种再简短不过的单调字符,但眼神却没再盯在电视上,而是专注深远地凝望着茶几。
谢姝妤觉得江梨应该挺喜欢她妈。
至少她和顾岚讲电话的时候不会这么耐心。
电话粥没煲太久。江妈妈最后问了江梨一句吃没吃晚饭,得到否定的回答后,立马要打电话叫阿姨来做饭,并叮嘱江梨晚上不许不吃,也不许乱吃垃圾食品。
江梨懒懒应了声好。
“你妈妈好温柔啊。”
等江梨挂断电话后,谢姝妤轻说。
江梨怔了下,浅浅拉起个笑,笑意却不太真,有些勉强:“她那个人,不能说是温柔吧……总跟长不大似的,用这种撒娇的方式,从别人身上获取情绪价值。”她抬起可乐罐,抿住铝铁边缘,低而含糊地说了句:“没了爱就不行一样。”
谢姝妤没太听清后面那句,但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,因此也没多嘴问。
没过多久,江妈妈叫的做饭阿姨就来了。江梨要了份沙拉,又让阿姨给谢姝妤做了点适合病愈后吃的清淡小菜。简单吃过饭后,阿姨收拾完卫生便离开了。
谢姝妤和江梨坐在厨房吧台两侧,江梨从冰箱拿出一瓶牛奶,向谢姝妤示意。
“不用了,”谢姝妤摆手,“我不怎么喜欢喝牛奶。”
“那小酌一杯?”江梨把牛奶放回去,从柜台下面变戏法似的拎出一瓶百利甜,引诱般晃了晃,“这个很适合饭后喝。”
“额……”谢姝妤抗拒的手停在胸前,迟疑地提醒:“我们这个年纪,不太适合喝酒吧,而且明天还得上学呢。”
“百利甜度数不高,喝不醉人的。”江梨起开瓶盖,给自己倒了一杯,加了几块冰,悠悠喝了口,挑起一边眉,“——而且还很甜。”
谢姝妤:“……”
“我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!”
水晶杯底砰一声砸在茶几上,不知是第几瓶喝空的百利甜轰然一震,咣啷倒地,谢姝妤摇摇晃晃拿起还剩个底座的酒瓶,边洒边倒的同时,摊着另一只手醉醺醺地跟江梨说:“谢翎之那个臭傻逼,他以为我是在顶着多大的压力喜欢他的,啊?……他大爷的……他还以为我是、是不喜欢他,才会跟他分手的,哈哈哈……他那个脑子就跟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吗?他永远、永远都把别人当脑袋里没内容的傻屌看,精神病院里那些智障你见过吗?他就把周围人都当那些人看,所以不管干什么都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。可我……我不行啊,我做不到……”
江梨也有些醉了,虽然没像谢姝妤那样醉得神志不清,眼底也还存有几分清明,但瓷白的脸蛋已经透出了带有酒气的红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