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坐下没多久,唐袅衣还在垂着腿,忽然听见脚步声。
以为是那些长相恐怖的木偶人追来了,她神色慌张地站起身,颤着眼睫左右看着有没有可以藏的地方。
见汤池不远处有一假山能容下人,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自己藏进去,小心地收着手脚,抱着迤逦在地上的大氅,小心地屏住呼吸透着石头缝隙看外面。
石林烟雾缭绕。
青年身着沉长的衣袍,缓步从石林中露出清隽出尘的脸,清冷的眉眼似落在白玉石上的雪,散漫冷淡。
季则尘?
唐袅衣见是他,杏眸一亮,刚想要站起身,忽然见他走至烟雾氤氲的汤池面前抬起骨节修长的手,正欲将身上的衣裳褪下。
可手指搭在领口蓦然一顿,转而至解下外裳。
衣袍如雪堆在精瘦的脚踝边,他穿着单薄的衬袍踏进水池中。
这里竟然是他沐浴的地方。
唐袅衣刚站起的身子又倏然蹲下,杏眸微圆地瞪着,脑中不断盘旋刚才所见的。
他本就生得清隽出尘,时常穿着广袖直裰,身量又高,才显得清瘦,而实际身上的薄肌纹理极具性美感。
虽然他下水之前,还穿着一件单薄的宽松直裰,唐袅衣还是不敢继续往下看。
她双颊滚烫地蹲在角落,不敢再出去了。
还是等他沐浴完了再离开吧。
池中的青年仰头靠在池壁上,双臂搭在干净的石板上,烟雾盎然,他清晰分明的轮廓萦绕在其中,苍白的脸被热气蒸出淡艳色,冷淡的眉眼似容不下一丝的浑浊欲望。
他的思绪在漂浮。
刚才在外接到从天而降的那个少女,他的心便没有停止过跳动,像是被什么死死地缠住,泛着疼痛,还有难言的难受。
很久之前,他睁开眼醒来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,似乎对眼和身体失去了掌控力,只有一个念头。
来南江,去找一个名唤还月的地方,等……
季则尘眉心轻蹙,想不出等什么,许是时间太久他也忘记了。
这几年他独身一人,等过一茬又一茬,见过无数次阳春白雪,可却过得一日比一日迷茫,哪怕如此却也从未生出过要离开的心思,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梦境中。
季阿厝曾经来找过他,与他说过一些话,他应该要记得很清楚,可第二日醒来,她离开后,他又忘记了她说过什么,只记得她临走之前的悲悯目光。
直到今日,他看见了她。
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。
虽这些年他一直隐居于此,可朝中风向却从未落下,所以这些年不泛有人想从他手中分得权利,而用美色、金钱、权利诱之,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。
所以在看见从天而降的陌生人时,他应该当时就握住她纤细的脖颈,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她掐死。
可看见她的那一瞬间,他生出的竟不是杀意,而是委屈,难言的委屈,一瞬间眼中便滑下了泪珠,借由下颌抵在她的肩上才没有被她看见。
不想让她看见。
不仅做出了如此反常的行为,甚至见她穿着单薄,下意识将身上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。
这些行为都是古怪的,不应该在他身上发生。
季则尘想起刚才语气亲昵唤他时奴的女人,正欲起身,忽然听见一侧响起女子惊慌的尖叫声。
“啊——”
还没有看清,身上便被暖香扑入怀,一股淡甜的清香迅速地缠绕在他的周围,像是爬上了一只美艳的蜘蛛女妖。
他缓缓睁开了眼,从水中坐起身,身上被热水泡得泛起淡淡的粉,缭绕的烟雾中有种朦胧的漂亮。
而趴在面前的女子云鬓散卸,白净的脸上沾着飞溅的水珠,杨妃色裙摆如花般在水中绽开。
她正一脸尴尬坐在他的怀中,双手攀着他的肩膀,心虚开口:“好巧,你原来在这里沐浴啊。”
其实……她不是来偷看他洗澡的。
唐袅衣对他笑, 梨涡都挤得勉强。
刚才她躲在角落,本想是等他泡完再出去,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只木偶人,还戳她的肩膀。
她转头看见几个黢黑的洞,自然就吓得掉头就跑。
习惯使然,理智还没有反应过来,身体先做出了反应,三两下便跳进了季则尘的怀中。
现在清醒了,她后悔不及。
眼前的青年直勾勾地盯了许久,才腔调温和地问:“你是谁派来的?”
微润的指尖抚上她纤细的脖颈,轻轻地摩擦着跳动的脉搏, 柔情又危险的力道,只要他略微用力, 她便会如被折断的花茎脆弱地落在水中。
唐袅衣下颌微扬, 看着他陌生的眼神, 惆怅的在心中腹诽, 阿箬送走她之前说, 他可能暂时忘记了她。
当时还不信, 觉着刚离开没多久, 季则尘怎会忘记她, 结果原本的自信满满,现在全崩塌了。
才离开没